此時正是初夏時節,陽光漸熾,微風拂面,帶著些許燥熱。綠柳垂絲,搖曳於河岸,宛如佳人舞袖。荷葉初露,點綴著湖面,如同一顆顆翠綠的寶石。田間翠綠色的麥浪滾滾,剛剛長成的麥穗隨風舞動,彷彿在訴說著豐收的喜悅。蜜蜂在花叢中忙碌,蝴蝶翩翩起舞,為這寧靜的畫面增添了幾分生機與活力。
楊青走出不多時額頭就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帽子與頭皮之間的空隙中充滿了悶熱的氣息,身上的衣服也黏糊糊的粘在了身上。但是楊青未停下腳步,依然是步履不停地向著前朝走去。
欽差是要從奉天門過五龍橋出午門的,楊青不知在這種大場面下自已是否有機會與那倔強老頭說上一句話,送上一些盤纏,但楊青還是急匆匆的趕往現場。
終於,楊青在順利的透過右順門後,看到了龐大的欽差儀仗。
首先看到的就是兩面巨大的旗幟,一面為龍旗,另一面則上書“國柱”二字,這兩個字繡的龍飛鳳舞,一看就是筆力極強之人所書。
楊青推測,能賜予阿牛這樣名號的人,除了弘治帝之外估計也沒別人了,現在的小朱皇帝崇武,估計對內廠這種探子中的探子並不感太大興趣。
“Duang~!”
一聲鑼響,接著就見衣著整齊的儀仗隊伍緩慢的開始移動,緩緩拉開,列陣於奉天門前,門前早有一張龍椅擺放,不過龍椅之上卻是空無一人,龍椅旁邊還有一把造型精美金光閃閃的椅子,上面端坐著張皇后。
張皇后頭頂羽毛所制的華蓋,身後兩杆旌旗迎風舒展,身邊宮女數十,錦衣衛若干,羽林軍在這這兩張桌椅前排列開來,執金鉞一對,金戈一對,金矛一對。
“Duang~!”
又是一聲銅響,從橋的另一端傳來了聲聲禮樂,聲勢浩大,一隊宮女翩翩起舞而來。
楊青儘量的踮腳去看,卻被身前一名守衛擋的嚴嚴實實的,楊青很不客氣的扒拉那守衛一下,卻直接被一柄寒氣逼人的短刀嚇得縮回了手。
“威武衛當差,擅動者格殺勿論!”那守衛的眼睛完全沒有任何感情,冷冰冰的盯著楊青。
楊青往後退了兩步,沒想辯解一聲。
畢竟是阿牛的大日子,自已可不能壞了事。
那守衛瞪了一眼楊青,繼續守衛自已的城門,對身後翩翩起舞的宮女完全沒有絲毫的興趣。
看這樣子,楊青應該是到不了現場了,只能鬱悶的站在守衛前幾步的位置,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看裡邊都進行到了哪一步。
“Duang~!”
又是一聲鑼響,禮樂停止,宮女退場,太后身邊走出一人,看身形,應該是太后貼身宮女惜春。
“宣,烏呼兒!”
惜春幾乎是用喊的,聲音清晰的傳向了整個廣場。
烏呼兒?那是誰?
楊青十分的疑惑,同時也很敏銳的發現了面前這位冷酷的不帶感情的守衛大哥,呼吸急促了起來。
一個有些佝僂的身子快步走到了臺階前,掀袍跪了下來,口中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楊青完全聽不見。
但是楊青此時也知道了阿牛真正的名字,叫做烏呼兒,這阿牛,竟然不是漢人,而是一名韃靼人!
這對於楊青的觸動並不太大,畢竟楊青來自於一個民族大融合的世界,什麼漢族什麼蒙古族,大家都是中華民族!
這門旁邊也不乏看熱鬧的,這會不當差的宮女太監們都在此地看著裡邊一名跟自已同樣身份的人受大禮,一個太監出身的欽差往往都是能使宦官隊伍銘記的。
就比如說,鄭和。
“呸!還以為是什麼大英雄呢,原來是一個韃子!”有人低聲罵道:“咱大明朝沒人了嗎?竟然用一個韃子當欽差!”
楊青覺得身邊寒光一閃,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見那守衛大哥手中的短刀已經滑過了人群中一人的脖頸,血噴濺了守衛一臉一身。
楊青瞪大了雙眼,想撒腿就跑,但是雙腿卻死活不聽使喚,左腿想要往右跑,右腿想要往左跑,兩個腿一起就像是綁起來了一樣,怎麼也動不了。
看熱鬧的宮女太監們先是沉默,接著就是一陣的慌亂,尖叫、衝撞、呆若木雞、身下一片溼潤和直接翻白眼暈過去的不在少數。
騷動引起了廣場上的注意,惜春在太后的指示下帶了一隊錦衣衛前來檢視情況。
“何人在此鬧事?驚擾了太后都得掉腦袋!”惜春來了之後就先冷喝了一聲。
“回稟惜春姑娘!此人出言不遜,行為不軌,屬下認為是擾亂典禮的細作,欲將其逮捕,但一時失手,誤殺了此人。”守衛放下還在滴血的刀,回稟道。
惜春有些厭惡的看了這守衛一眼,別過臉去,指揮錦衣衛道:“不管如何,先把這人拿下,押後再審。”
一行錦衣衛上前拿下了守衛的武器,扒掉鎧甲,只留一身小衣,就將人壓了下去。
“今日威武衛當值主官是誰?讓他來見我。”惜春已經注意到了在地上糾結的楊青,吩咐身邊人道。
剩下的唯一一名錦衣衛跑著去找當值主官去了,惜春獨自一人留在了門口處。
此時看熱鬧的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僅剩幾個老弱宮女在緩慢的挪動著自已的身子。
惜春左右看了一眼,在楊青的身邊蹲了下來。
“小賊,這次溜的不夠快啊!”惜春笑道,彷彿身邊的血腥與她沒有一點關係。
楊青臉色蒼白,搖了搖頭說道:“怎會如此之草菅......”
“宮內就是如此,各種各樣的勢力糾纏在一起,常常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場面。”惜春歪著頭想了想,說道:“楊公公還要早做準備啊!”
“準備什麼?被人一刀砍了嗎?”楊青蒼白的臉上有些憤怒。
“準確的說,是這樣的。”惜春拽住了楊青的胳膊,說道:“不是你被人一刀砍了,就是你一刀把別人砍了。”
接著用力,將楊青從地上拽了起來,放到了旁邊的樹幹旁,使楊青有個借力的地方。
“一定要砍人嗎?非得見血嗎?”楊青有些激動的叫道:“我不服誰誰可以把我打服,也可以重金收買我,一樣的我也可以把誰打服,也可以重金收買,就一定要以人命為代價的鬥爭嗎?”
惜春看著楊青稚嫩的臉,良久才點了點頭。
“算了,這種鬥爭你們去鬥吧!”楊青有些意興闌珊,擺了擺手說道:“我就好好的呆在我的乾西五所,哪都不去,誰也不惹。”
惜春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你自以為誰都不惹就天下太平了,豈知你現在已經是旗幟鮮明,且錦衣衛中,禁衛軍中都有人惱你恨你。”
楊青愣了愣,隨後就緊緊的皺著眉頭,飛快的思考這些人都是誰,但是卻沒有想出來個頭緒。
“所以,在這深宮中,別想著你能置身事外,早點做好你死我活的打算吧。”惜春看到威武衛當值的武官隨著錦衣衛向此處走來,便停止了這場談話。
楊青依然是緊鎖眉頭,自已是劉十三的人,是阿牛也就是烏呼兒的人,這算得上是旗幟鮮明瞭。錦衣衛中自已的確得罪的有人,比如馬永興,此人因自已被髮配剿匪,此時還不知進度如何,惱恨自已是應當的,那禁衛軍中自已又惹到了誰呢?
自已壓根就沒跟禁衛軍走的太近過,當然自已貼上來的羽林衛不算。
楊青還沒搞清楚,惜春已經交待好了相關事宜,又返回到了楊青身邊。
“跟我一塊進去吧!”惜春發出邀請,說道:“原本太后也是要宣你來送別的,不過被牛老給拒絕了,既然你來了,那就送牛老一程。”
楊青點了點頭,嘗試著走了一步,發現自已各有想法的腿已經恢復到了正常,這才放心的跟到了惜春的身後。
“牛老是韃靼某部首領的遺腹子,送來時才不過兩歲,長大後擔任先帝身邊的近衛,後來因某些事自已動了宮刑,先帝無奈只得將其安排進內監當差。”惜春一邊走一邊低聲向楊青訴說著阿牛的來歷:“後來先帝暗中組建內廠,命牛老為內廠廠督,期間大大小小與韃靼的衝突我大明能全身而退的原因之一就是有牛老在。後來先帝駕崩,新帝卻不再重用內廠,使得牛老有些意興闌珊,故只留下內廠最精銳的部分,其他部分全部裁撤,但也在誅劉瑾,鋤奸佞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今日除了牛老奉旨巡狩之外,太后還預備賜名賜姓,牛老自今日起就是真真正正的大明子孫。”
“牛老從來都是,不管是否賜名賜姓。”楊青默默的在心裡反駁道。
“何事騷亂?”太后言簡意賅的問道。
“回稟太后,為一內監尋釁,行可疑動作,已被威武衛當場斬殺。”惜春施禮回道。
太后點了點頭,瞥了跟在惜春身後的楊青一眼,並未言語。
阿牛此時還跪在臺下念自已寫的長篇大論,楊青沒聽懂老頭說的是什麼,反正滿篇的之乎者也,大意也就是向太后表決心,說自已此行必會完成任務。
“宣旨吧!”
待阿牛唸完自已手中長長的稿子後,太后衝著惜春吩咐道。
惜春點點頭,手持明黃色聖旨再次站了出來。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茲有先帝親衛,秉筆太監烏呼兒,為人正直,德才兼備,品行高潔。分先帝之憂,護朕于軍陣,如此之才,當受嘉獎,以彰其功。今賜姓名為牛國棟,取拓荒牛、國之棟樑之意,望你念皇恩之浩蕩,勿負朕之期望。欽此!”
阿牛,不,牛國棟激動的身子都顫抖了起來,帶著哭腔大聲大道:“臣,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