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九點半,凌醉提著一個袋子,走進了超市。
“你買什麼?”黎霧問。
“什麼都不買。”凌醉掃視一圈,搬了一張椅子坐到了冰櫃旁。
“那你來這兒幹什麼?”
凌醉靠在椅背裡,雙腿自然交疊,看著她道,“等你下班。”
“啊?”黎霧不明所以,“等我幹什麼?”
“天黑了,你一個人不安全。”
黎霧頓時說不出話來,恰好老闆打完麻將咋咋呼呼進了店門。
“哎喲,我跟你說啊,我今天手老背了!”燙著小卷的女人直皺眉,“一下午給我輸了三天的流水。”
女人自顧自從冰櫃裡拿了瓶啤酒,開啟喝了一口,舒服的嘆了口氣。
“哎,小帥哥,你坐這兒幹嘛?”女人這才發現冰櫃旁多了個人,“買東西的?還是來找人的?”
凌醉朝黎霧那微抬下巴,“等她的。”
女人上下打量了他好半晌,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黎霧,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黎霧眼看她要誤會,連忙解釋道,“他是我同學。”
女人嘖了兩聲,還是有點不信。
黎霧又補充了一句,“他找我要資料的,很急。”
女人哦了一聲,眼睛笑地眯成了一條縫,“我還能誤會不成?同學嘛,互相幫助,很正常。”
女人陷入了回憶,眼裡全是得意,“我上學那會兒,成績也是數一數二的好,不少人求著要我的筆記,我那時可大方了,誰問我要,我都給。”她頓了頓,多了份落寞,“就是可惜,後來早戀沒考上大學。”
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
女人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啤酒喝了大半,“不提了,我現在要去吃燒烤了,小丫頭,到點記得關店門啊。”
黎霧嗯了聲。
“小帥哥,姨看好你。”女人朝他眨了眨眼,“好好學習啊。”
凌醉輕笑,回了個手勢。
女人隨手扯了個塑膠袋,裝了幾瓶啤酒出了店門。
見女人離去,凌醉看向了正在算賬的女孩,“我怎麼沒發現,你瞎話張口就來呢?”
黎霧心虛,不敢抬頭,索性裝聾作啞。
“小騙子。”
他聲音很輕,帶了調侃的意味,黎霧聽見了,但她依舊沒抬頭看他一眼。
夜晚的風少了正午的燥熱,多了一絲清涼,輕輕拂過,倒也算舒服。
“我自已可以回家的。”黎霧總覺得這樣很怪,但說不上來是哪裡怪,“我家離這很近。”
凌醉始終慢她一步,輕輕嗯了聲,表示自已知道了。
十點過後的街道基本沒人,昏黃的路燈鋪灑在地面上,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你媽媽知道你兼職嗎?”凌醉忽然問。
“不知道。”
凌醉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也不是一個愛刨根問底的人,但面對她,凌醉總想知道更多,她的一切,他都感興趣。
她很缺錢?
為什麼要在升高三的關鍵時期兼職?
凌醉儘管疑惑,但他並沒有問出口,那樣太冒昧了。
既然她不願意說,那他也不會多嘴過問。
“你現在著急回家嗎?”到了分叉路口,黎霧停下腳步,問他。
“不著急。”
“那你在這兒等我五分鐘。”黎霧說完便朝一旁的巷子跑去。
五分鐘後,黎霧提著一個袋子,氣喘吁吁來到了他的面前。
“裡面是什麼?”凌醉問。
“筆記,練習題,還有試卷。”黎霧遞給了他,“對你有幫助的,全都能看懂的話,考到五百分不是問題。”
凌醉接過,沉甸甸的,他看著她沉默許久,最後他低頭,無聲地笑了,“黎霧,這算什麼?”
報酬?
黎霧眼睛亮亮的,很是認真,“朋友之間互幫互助,應該的。”
她拿他當朋友。
也挺好,她最起碼不再躲他,不再想和他再無瓜葛。
“加油。”黎霧笑了笑,“我相信你可以的。”
凌醉無法形容那時的心情,他呆愣在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凌醉父母經商,常年不在家,除了給予凌醉物質條件,其他的全都沒有。
凌醉一年到頭見父母的面都屈指可數,他們只會用錢來打發他,在家連一句話都懶得和他說。
但好在他有一位愛他的姥姥,那個老人家會關心他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冷不冷?開不開心?
即便凌醉成績不好,姥姥也不會責罵他。
凌醉第一次打架,就是因為姥姥。
小孩子之間,也分三六九等,含有鄙視鏈,雖說是一個院子裡長大的,但也是有所不同。
凌醉父母常年不在家,家裡只有祖孫兩個人,姥姥耳朵不好,一開始並沒有佩戴助聽器。
院子裡的小孩經常會朝老人丟石子,說一些不堪入耳地話,老人家耳朵不好,經常聽不見,那些小孩子見此,更加的肆無忌憚。
直到被凌醉發現,那時的他比同齡人都要矮一點,不愛說話,但他有拳頭,一人單挑四五個小男孩,最後也打了個平手。
他臉上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但他不會哭,他怕唯一一個關心他的老人家會傷心會難過。
那些被凌醉揍的小男孩,一個個哭著回家告狀,當天晚上祖孫兩人家裡就來了一群氣勢洶洶地家長。
“看看你外孫,把我家孩子打成什麼樣了!”
“真是有媽生,沒爹養!”
“這才幾歲,下手就這麼重,長大了還得了!”
“就是!照我看啊,這小孩以後就是殺人放火,危害社會的壞種!”
“你看看,怎麼辦,怎麼賠償我家孩子,把我家孩子臉都打腫了!”
他們一句接著一句,仗著老人聽不見,什麼難聽就說什麼,老人家站在那裡不知所措,道歉的話語就沒斷過。
小凌醉站在原地,死死瞪著那些張牙舞爪的大人。
而那些被凌醉打的小孩有恃無恐,繼續說著難聽的話語,繼續丟一些垃圾。
再大點,凌醉打人更狠,但他會讓那些被打的小孩不再回家哭著告狀。
那群小孩不再欺負老人家,凌醉也自已攢錢為姥姥買了第一個助聽器。
凌醉父母生意越做越大,祖孫兩人也搬出了大院,走的那天,那些原本看不起他們的鄰居,也全都開始巴結,老人家脾氣好,一一應著。
可凌醉全然理都不理,一個正眼都沒給過。
那晚沒有月亮,可凌醉卻看見了月亮,很亮很美,皎潔的月光毫不吝嗇地傾灑在他身上,那顆沉寂已久的心有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