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去交通大橋”
林北沐隨手攔了一輛車，裙襬上全是泥濘，不能哭，不能哭，萬一不是呢，萬一認錯了呢，萬一……
林北沐握著手機，臉上佈滿淚痕。
司機沒有說話，把車開往目的地。
“小姑娘，前邊好像出了車禍了，你還要去嗎？”
“去，叔叔，我爸爸在哪兒，求求你送我過去好嗎？”
林北沐的身子在顫抖，她想開啟手機，一直在抖，好不容易掃開了，付錢一直按不對密碼。
司機從後視鏡裡偷偷觀察林北沐，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
“姑娘，到了，下車吧，不收你車費了，叔叔祝你以後的路都風順。”
林北沐下車，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手機摔了出去，她爬起來，給司機鞠了一個躬，瘋狂朝著閃著燈的地方跑過去。
周圍拉了警戒線，全是警察。
“你好，我是林業的女兒”
“跟我來吧，節哀”
一個年輕的警察，過來接林北沐。
林業的身份證隨身攜帶，想要證明他的身份並不難。
林北沐看著在擔架，白布蓋在上邊，下邊是微微隆起的身體。
她撲過去，想要掀開，旁邊的警察拉住了她。
“貝貝，別看了”
“你放開我，你都不讓我看，憑什麼說他是我父親，我不信”
“你放開我”
年輕警察緊緊抱著她，他已經看過了，不需要林北沐再去辨認。
一位女警走過來，塑膠袋密封著一袋東西，讓林北沐辨認清點。
看著林業的身份證，還有林業在電話裡說的給她帶的各式各樣的貝殼，戶口本，林北沐放聲哭了出來。
年輕警察抱著她
“我沒有爸爸了”
林北沐不知道怎麼和警察一起到了殯儀館，年輕警察一直陪著她，等到屍體清理乾淨了，通知林北沐可以去看了。
“毛警官，眼睛一直閉不上”
工作人員出來看著年輕警察，有些難為情，他們試過很多種辦法了，就是閉不上。
“沒事，家屬可以進去看了嗎？”
剛剛攔著林北沐，是怕她接受不了，渾身都是血，她怎麼辨認她最愛的人。
“貝貝，走吧”
林北沐這才抬頭，注視著毛毛，好像在好奇，他怎麼知道自已。
“我是毛毛，我是阿毛哥哥，我帶你去看爸爸”
林北沐跟著他走，到了裡間。
林北沐看著操作檯上躺著的林業，沒有一絲血色。
林北沐忍隱著，咬著唇，手撫上了林業蒼白的臉。
“爸爸，你怎麼這樣啊，這不算”
“你食言了，我給你打0分”
淚水噠噠噠的滴在白布上，暈出花朵。
臉上的血漬已經清理乾淨了，還是能看出來頭上的出血點。
林業的眼睛睜著，空洞洞的盯著天花板。
“爸爸，好看嗎？”
林北沐拎起早已髒爛不堪的裙襬，給林業看。
“我看見貝殼了，我很喜歡”
“謝謝你，爸爸”
“你不是說眼看著我長大獨當一面嗎？”
“爸爸，你總是食言”
毛男悄悄出去了，用警服擦了擦眼瞼的淚，在玻璃窗看著林北沐。
“爸爸，下輩子我還當你女兒。”
林北沐輕輕覆上林業的眼睛，說來也奇怪，就閉上了。
後來毛毛進來拉走了林北沐，通知了宋楠來接她回去。
宋楠看著林北沐這個樣子，數落的話落進了肚子裡。
去看了看林業，紅著眼出來。
夫妻十幾載，再見面，陰陽相隔。
“毛毛，麻煩你了”
宋楠接走了林北沐，回到家，林北沐就把自已關在了房間裡。
脫下了身上的衣服，一點一點的洗著，禮服嬌貴，她一路磕磕絆絆，已經破了好多處。
腿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磕到了，她的禮服，原本是香檳色，現在有幾處已經被染成了粉色。
世界上最愛公主的不是騎士，而是老國王。
後來的十幾天裡，毛毛幫忙打理喪事。
“阿毛哥，謝謝你”
林北沐哭腫了雙眼，若不是他，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謝什麼，小時候我爸老打我，林書總是護著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家吃飯開著門，其實就是怕我爸發脾氣，他愛面子，你們聽到了，他自然就不打了。”
“小時候林叔還給我開過家長會呢”
他爸酗酒，喝多了就打人，把他媽打跑了，就打他。
四年級的時候，蹲在樓下看螞蟻搬家，林業問他，怎麼不去讀書，小毛毛含糊的說今天不上課。
林業不信，說只要他說了，就給他買炸雞吃。
炸雞，毛毛只看林業給林北沐買過。
他嚥了咽口水，最終說因為今天開家長會，他沒有人開，就不去了。
他以為林業要告狀，然後回家又要捱打，算了，吃炸雞哎，打就打吧。
沒想到，林業抱起他，放在自已的電動車後面，帶著他去了學校。
“沒人給你開家長會啊，林叔叔可不可以啊”
那個時候，小小的毛毛坐在林業的電動車後面，抱著他的腰，他想，這是我的爸爸就好了。
可惜，上天就是不公平。有的人壞事做盡，卻平安長壽，得不到報應。而有的人做了一輩子好事，最後連個眼也閉不上。
那天毛毛剛好值班，恰好就碰見了。
林業沒有兒子，與宋楠早就是形式婚姻了，他幫著處理喪事，也算還了自已小時候的心願。
處理喪事，他有經驗，他爸喝酒喝多了，酒精中毒，已經走了好幾年了。
他爸活著，也是給他添亂，一輩子沒有做幾件好事，毛毛唯一感謝的就是他爸沒有犯事兒，不給國家添亂，要不然他警察都當不了。
喪事過後，林北沐重新辦了手機卡，腦子裡忙不上和程俞的事兒，等過了一段時間，又覺得突然的打擾好突兀，就不了了之。
後來林北沐去上了大學，跟阿毛就漸漸斷了聯絡。跟高中的同班同學也不怎麼聯絡，最親密的人還是蘇酥他們幾個，當然，已經不包括程俞了。
林北沐只知道他姓毛，連他叫什麼都沒有問過，每次見面，都像小時候那樣喚他阿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