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日清晨,趙松、顏驍和趙兮兮去火車站乘車前往省會寧州。
此時還沒通高鐵,他們三人坐的是綠皮車,買的票也是四人一組這邊的座位。
最後一個座位上坐的是個身材嬌小的女生,她長著一張可愛的圓臉,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性格非常靦腆。
不過,自來熟的顏驍和趙兮兮很快就攻破她的防線,和女生交上了朋友。
女生名叫謝瑩雪,是寧州理工學院服裝設計專業的大二學生。
顏驍和趙兮兮都有些吃驚,看女生害羞的樣子,他們原本以為對方也是大一新生,沒想到居然是學姐。
趙松在一旁看著沒插話。
他並不是一個特別外向的人,和混得熟的朋友可以無所顧忌,但對比較陌生的人則會保持一定的距離。
顏驍、趙兮兮也就尷尬了一瞬間,很快就又和謝瑩雪有說有笑起來。
兩人拿出零食擺在小方桌上,要和大家一起分享。趙松也從揹包裡取出陳皮、話梅和瓜子放到桌上。
謝瑩雪的圓臉卻漲得通紅,她結結巴巴地表示自已沒有準備什麼小吃。
三人當然不會介意,趙兮兮還主動將一把瓜子塞進她手裡。
害羞的女生拼命拒絕,趙兮兮表現出她強硬的一面,最後謝瑩雪只得不好意思地收下。
從崇山坐綠皮車去寧州需要接近四個小時,乾坐著當然不行,顏驍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撲克,四人邊吃零食邊聊天打牌。
比起一年多後開通的高鐵,坐綠皮火車並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
趙松也已經十多年沒有坐過了,現在再坐一次,忍受著各種臭味的混合打擊,只能在心裡感嘆記憶果然都是美好的。
好不容易熬到寧州,三人和謝瑩雪互相加了QQ好友,便在出站口與她分別了。
趙松他們朝車站西廣場的公交站臺走去。
現在寧州地鐵還沒建成,要去寧州大學只能乘公交。
趙松回頭看了眼身後建於上世紀五十年代,外觀樸實無華的車站,心中頗為感慨。
自從高鐵開通後,他就再也沒有來過老火車站。
後來聽說這附近修地鐵,周邊路段封閉施工了好幾年,老火車站更是徹底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老火車站周圍的環境算是比較髒亂差的,棟棟低矮破舊的樓房、又貴又難吃的小店、招攬各種生意的中年人、混亂無序的交通。
計程車的喇叭聲此起彼伏,進出站的人潮帶著天南地北的口音。
趙松懷念地看著這一切,他已經有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的景象了。
三人拉著行李箱來到公交站臺,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大學生在等車。
他們擠到站牌前,仔細研究了一會兒,終於確定該坐1號快線到寧州大學同江校區站。
不少在站臺上等車的男生此時都在偷看趙兮兮,當然也有女生在瞄著顏驍,這對俊男美女無論走到哪都極其引人注目。
感受到周圍的視線,顏驍一把摟住女朋友的纖腰,讓她靠在自已身上,以此來宣示主權。
那些暗戳戳的目光馬上變得充滿羨慕與嫉妒,趙松猜想顏驍已經在某些人的腦海裡以各種悽慘的方式死了無數次。
不過,也有目不斜視、無動於衷的書呆子。趙松不知道這幾位哥們是真的心中無女人,還是太過羞澀,不好意思偷看。
十多分鐘後,車來了。
終究是大學生,秩序還算好,眾人一個接一個地排隊上車。
到站後,又是一群人接連下車。
車站對面就是寧州大學同江校區的東門。
同江校區是寧州大學的本部,大部分院系都集中在這裡。
因為地處市區,校園周邊食店賓館林立,還有幾個大型的住宅小區。
再稍遠一些則是第三人民醫院,繁華的商場也在十多分鐘的路程裡。
趙松的資訊管理系和顏驍、趙兮兮的經濟系同屬經濟管理學院;三人上課的教室都在同一棟樓裡,宿舍也離得很近。
因為是開學報到的第一天,校門口有些喧鬧擁擠。
拉著行李箱、提著大包小包的學生們紛紛湧入。
三人隨著人潮擠進校門,發現新生報到處更是人山人海。
十多年前的大學新生們還算是比較樸素的。
不少女孩就都留著齊流海,會精心化妝打扮的也不多;而男生們就跟高中時一個樣,衣著以多年後的眼光來看甚至還有點土氣。
或許14年間的變化實在太大,2010年的一切已是猶如另一個遙遠的世界。
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場景,趙松眼神中流露出莫名的傷感。
他嘆了口氣,將愁緒壓到心底,目光在人群中仔細地搜尋。
畢竟是夏天,還是偶爾有大白腿可以看的。
現在雖然不像多年後的大學校園那樣美女輩出,個個都穿得新潮時尚,盡情展現動人的身段。
但,愛美是人的天性,總有女孩在一眾牛仔褲和長褲裡獨樹一幟,穿上短裙或熱褲,露出白皙修長的美腿。
顏驍也想和趙松一起欣賞,但很快就被趙兮兮揪著耳朵扯去報到。
趙松笑著搖了搖頭,也走向資訊管理系的報到處。
好不容易辦完一切,從人群中脫身的趙松已是滿身大汗。
他等了一下,與顏驍、趙兮兮會合後,在學長學姐的帶領下走向宿舍。
有個學長很是“熱心”,一直都想要幫趙兮兮提行李,這讓顏驍非常不爽,當著那傢伙的面摟著趙兮兮走在一起。
趙松也覺得有些好笑,他想逗逗這不長眼的傢伙,便笑著道:“學長,我的行李挺重的,你幫我提一下唄。”
那學長一臉嫌惡地瞥他一眼,快步走開了。
顏驍看到這一幕,笑著對趙松豎起大拇指。
趙松走進寢室,裡面有一個男生正在打掃衛生。他見有同學進來,抬起頭憨憨地笑了一下。
趙松一怔,眼前的面孔他差不多三年沒見了。
這理著平頭的國字臉男生名叫周瑞濤,是少數幾個在大學畢業後還和趙松見過一面的同學。
大概是2021年的時候,周瑞濤來寧州出差,他聯絡上趙松,說想一起吃頓飯、敘敘舊。
趙松欣然應邀前往,兩人在一家小餐館裡碰了頭。
老同學相見,很是歡喜。他們邊吃邊聊,又點了幾瓶啤酒,訴說起這些年各自的境遇。
開始是互相吐槽工作上的那些破事,接著又逐漸聊起了家庭與生活。
趙松笑著問周瑞濤孩子多大了,周瑞濤摸摸頭,靦腆地說自已還沒結婚,甚至連戀愛都還沒談過。
趙松有些吃驚,周瑞濤是他舍友,大學期間的確一直單身,但他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周瑞濤依舊沒有女朋友。
趙松遲疑地問:“濤哥,你喜歡男的?”
周瑞濤連忙擺手否認:“我當然是喜歡女的。只是,唉,我這長相,根本沒有女孩子願意和我談戀愛。”
周瑞濤長得不算醜,但非常普通,人也比較老實內向,家境工作也都一般,對女性確實沒有什麼的吸引力。
他唉聲嘆氣地說自已嘗試過去相親,但都以失敗告終。有些女孩一看到他的照片,連面都不願見就拒絕了他。
或許是這些年情緒壓抑了太久,周瑞濤越說越激動。
他說自已在公司裡總是被欺負,有些女同事把最麻煩的工作丟給他,轉身就去和別的男同事有說有笑、打得火熱,那種屈辱與不甘的感覺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他說父母從不催婚,也不給他介紹物件。他覺得自已就像是被放棄了一樣,周圍的人沒一個過問他的終身大事。
接著他哭了起來,他說自已去找的媒婆讓他去做親子鑑定,因為她覺得他不是父母親生的。
他憤怒地說當時真想一拳打在那老女人的臉上,這麼惡毒的話她怎麼說得出口。
趙松聽得目瞪口呆,他雖然覺得周瑞濤的思想有些偏激,但也輕拍著他的背盡力安慰。
好一會兒後,周瑞濤才稍微平靜了點。
他聲音轉柔,說自已在公司裡有個喜歡的姑娘,但不是男女間的那種喜歡,而且對方也已經結婚生子,有個帥氣的老公和漂亮的女兒。
他說那姑娘平易近人,像朋友一樣對待他,他和她聊天的時候就像被治癒了一樣開心。
周瑞濤最後像看開了般,說自已或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以後好好工作,平時打打遊戲,再養只貓作個伴,安安靜靜地度過一生。
那晚,周瑞濤喝了很多酒,情緒時而平靜時而崩潰。
趙松一直在勸他,說以後還有機會,但周瑞濤很絕望,失敗了太多也太久的他喪失了信心。
接近凌晨時,趙松把周瑞濤送上計程車。
看著遠去的紅色車燈,他心中五味雜陳。
一回到家,只見有些生氣的徐瑤正坐在客廳裡等著他。
趙松走過去緊緊地抱住老婆,一遍遍地親吻她的臉頰。以至於徐瑤差點以為他在外面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現在,在寢室裡見到剛上大學的周瑞濤,趙松不禁心潮起伏。
這個老實的舍友其實在大學是有機會脫單的,只是他性格懦弱,沒把握住機會。
那麼,就幫他一把吧。
趙松在心裡作出決定。
他笑著上前和周瑞濤打了聲招呼,介紹起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