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失魂落魄，兩隻手緊抓裙襬，將自己尤物般的白腿上，抓出兩道紅痕。
她垂著腦袋安靜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為打破尷尬氣氛，李長觀率先開口道：
“將來是壞非好，沒那麼難以預測，倒不如，我們一同忘掉那醉酒失言，再不為荒唐的字眼，委屈難過。”
“也許我是一棵參天大樹，乘涼或者避雨，嬉鬧或者放空，開心或者委屈……”
陸林軒終於抬起頭，委屈疑惑的目光再一次看向那個滿口大道理的男人。
陸林軒一張粉嫩的嘴巴顫的厲害，想說話，卻不敢，怕哽咽出了聲。
她的眼神好像是在說，我不想聽這些，我不願，聽這些。
透過遮眼布看到少女的神色，李長觀突然噤了聲。
遲遲想起，對這樣的少女，不該這般說話。
潦草整理思緒，片刻後，再次開了口：
“我的意思是，無論何時，你委屈了，有麻煩了，都可以來依靠我。”
“及笄的少女，我已不惑之年，時日無多。”
陸林軒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仍是如痴如醉，她一直在故作堅強，一聲也不哽咽。
因為她覺得，面前的男子是個當之無愧的大丈夫，他武功蓋世，可溫潤如玉，也可威武傲然，幾乎沒有任何缺點，不會喜歡哭哭啼啼的軟糯女孩。
她還害怕，害怕他知道自己有多難過。
陸林軒知道，眼前的男子只把自己當做女兒，或者小妹妹照顧，她怕自己好不容易釋懷，卻因哭出了聲，又惹的他溫柔想待，那樣週而復始，恐怕一輩子也不能釋懷。
“李大哥…”果然，陸林軒一開口，顫抖的聲音便不小心哽咽出聲。
“長命百歲……”
一句哽咽，竟觸動了李長觀堅韌的心神，他不知多久沒有這般模樣，竟坐在那裡呆愣起來。
見他這般模樣，陸林軒以為自己惹禍了，她強忍著難過，倒了一杯濁酒。
雙手端起酒杯，垂頭看了一眼，杯中混濁，漣漪點點。
陸林軒勉強自己假笑出來，“李大哥，我們說說別的吧。”
“好。”李長觀突然回過神來，接過酒杯竟慌了神，一張臉不知該面向何處。
氣氛再次陷入沉寂，安靜的可怕，無人發聲。
許久過去，陸林軒吸了口鼻涕，仍是那張假笑臉，問道：
“李大哥，那麼多年，你就沒有碰到過，喜歡的女子嗎？”
“嗯…”李長觀思考片刻，回道：“自然是有的，我碰到過兩個，很喜歡的女子。”
聽後，陸林軒嬌嫩的身子顫了顫，隨後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兩隻手放在桌上，捧著那張假裝無所謂的笑臉，傻笑盯著眼前人。
“那李大哥，你能跟我說說…她們是什麼樣的姑娘嗎？”
“…”李長觀沉默起來，可透過遮眼布一看，看到陸林軒滿懷期待的臉蛋，片刻後便開了口。
“在我少年時期，還沒有瞎的時候，我曾遇到過一個武功高強的姑娘，第一次見面因為誤會，我和她打了起來，她無理取鬧，但很厲害，我打不過她，因此我那時對她頗為反感，心中也有氣。”
“因其他原因，後面我們四人同居，房間不夠，我讓她與另一個姑娘住在一間房，她不願，我當時也正在氣頭上，說了她一句，可沒曾想她武功高強，心靈確是那麼脆弱，竟一個人跑到鎮子外邊偷偷哭了起來。”
“她很好哄，哄好她後，我們就回了鎮子，同居了一個多月，可正是這短短的一個月時間，我們經歷了很多。”
“她總愛無理取鬧，脾氣很臭，但自第一次之後，我再沒因她生過氣，面對她的種種，我似乎，生不了氣一般。”
說著說著，李長觀竟罕見的有些傷感，感概起來：
“她就像是我的白月光一樣，如今二十多年未見，我這二十年來奔波不停，沒空想其他，都快要忘了，她的模樣了……”
看著李長觀這般神傷，陸林軒止不住往不好的地方想，那個姑娘，也許不在人世了？或許，李大哥喜歡她，她卻不喜歡李大哥？
她急忙開口又說道：“那李大哥，另一個姑娘呢？”
“……”李長觀思考片刻，毫不掩飾的說道：
“另一個，便是我的妹妹，幻音坊的女帝。”
“啊！？”陸林軒有些不可置信，“李大哥，你怎麼能喜歡自己的妹妹呢？”
“不是……”李長觀搖搖頭，“她與我沒有血緣關係，不是親妹妹。”
陸林軒點點頭，“噢…”
她再次捧起那張可愛的臉蛋，“那李大哥，你再跟我說說她吧。”
李長觀點點頭，接著說道：
“她沒有缺點，是個完美的姑娘，武功高強，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有時會耍些小女生脾氣，但更多時，她是一個成熟穩重，心繫百姓的好姑娘，是一個，了不起的巾幗英雄。”
“與她相伴很多年，我們早已經心心相印，她是我此生，註定要娶的姑娘。”
兩位姑娘，一位讓他神傷，一位讓他神采奕奕。
陸林軒聽著聽著，不自覺的，落下了兩行眼淚。
是啊，你是翱翔在高空中的龍，我是一隻流落人間的紅尾鳥。
有天萬里晴空，你途經此地帶來一片黑壓壓的烏雲，讓原本乾涸的莊稼地重獲生機，我很開心，因為莊稼若是死了，我也會一同餓死。
我在淺空仰視著你，從那時起，你的身影便牢牢刻在我的腦海，是我天真愚笨，以為這場雨是為我而下。
可我轉頭看去，千百隻鳥兒，無數的人兒，他們都受了你的恩惠，虔誠的感謝著你，他們虔誠的模樣，彷彿是在痛斥，嘲笑著，我的愚笨。
我知道了，我並不是特別的，你要走，我追不上你，你要留，我也只能仰視你。
只有人中之鳳，才能長長久久與你相依。
我的喜歡，心心念念，念念不忘，念也沒用，沒用，也不願忘。
陸林軒仍舊雙手捧著臉蛋，安靜聽著眼前人的故事，她的腦袋在雙手中左右搖晃，竟破天荒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只不過這樣的笑，看起來很痛。
她拿過酒罈，倒了滿杯濁酒，看著手中酒杯片刻，一飲而盡，可這時，杯中的酒竟突然變得有些好喝。
窗外，月光淒冷。
李長觀突然起身，將一袋子錢放在陸林軒面前，“傻姑娘，把劍贖回來。”
這個舉動，讓陸林軒的難過又加重了許多，怎麼他，就什麼都知道呢？
李長觀緩緩走向樓梯，回頭道：
“天色不早了，林軒丫頭，早些回去吧。”
陸林軒呆愣在桌上，傻傻盯著那個錢袋。
她強忍難過，等到李長觀走遠，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眼淚一滴一滴落到地板……
不知過去了多久，陸林軒小心翼翼開啟了錢袋，裡面竟還隱藏著一張紙條。
陸林軒拿起紙條看了看，一時愣了神，不知是想要哭，還是想要笑。
“如果你願意，今後，你便是岐國的小公主。”
心藏春意待今宵，趁醉裝瘋把情挑。
高翔之龍紅尾鳥，寒心欲哭無言聊。
非是君愚不識意，世間龍鳥難相依。
只願為君沏濁酒，再問君心春或秋。
……
執念好似溺水攀草，放而不捨，舍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