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也早知是他?”犍陀羅一臉狐疑,“不可能吧?我一向比你聰明的。”
蕭風無奈的嘆氣:“不是我比你聰明,而是我以前認得他——端木月,字文忻。”
文忻皇子,那時可曾是西良的一顆璀璨寶石,西涼國君最中意的一位皇子,任誰見到他都會讚賞。
“嘖嘖,真想不到,陰陽教的一個月使竟然是西良的儲君,我看這世界真是瘋了。”
蕭風頷首,贊同,的確夠亂。“被他帶走了?”
“嗯。”
“你不追?”
“教主沒讓我保護她,再說,”他神秘兮兮湊近,“他身邊至少有七個以上內力勝過我的,除非我不想活了,否則豈會自尋死路?”他可是惜命得很。
“……”
“喂,你這就走啦?”犍陀羅嘟囔,一點沒有同門愛啊同門愛,“有一件事很奇怪呢。那個西良國君好像被廢了武功。”蕭風停住腳步,抬眉:“廢了武功?”
“嗯,不僅如此,而且還身患重病,每半個時辰都咳個十聲八聲的,一副病癆鬼的樣子。放心啦,他那樣估計是不能那個什麼,你也不必太擔心你娘子的貞潔……”他絮絮叨叨,偶爾抬眼,“咦,人去哪啦?真是失禮啊,居然不告而別,有異性沒人性啊——啊——”
…………
雪白的波斯地毯,毛長得恰好能埋進人的腳丫。七彩琉璃珠子一顆顆垂到地面,有風,便能聽到叮叮噹噹清脆的聲響,四腳鵲紋的案几上放置著一個透明的宮盤,晶瑩剔透的盤中所盛是青翠欲滴的葡萄。
有人在吹笛。笛聲淒涼哀婉,好似柔軟的髮絲纏繞在人心頭,揮之不去。
唐惜莫自然知道這不是夢,一切卻又像是在夢裡。
那個方才還在緩慢地撩撥著琴絃的人回過身來,燦然一笑:“醒了?”聲音沙啞,卻很熟悉。
一切彷彿又回到昨夜。圓月下,屋頂上……
唐惜莫應了一聲,“嗯。”
“睡得可好?”
唐惜莫不再答話,面前的人將宮人遞過的暖爐捂在手中,依舊笑得溫和如春風:“你當可安心在此,在這裡沒有人能傷害你。”
“你要做什麼?”
“很簡單,”他笑,眉眼彎彎,“留住你。並且——不惜一切代價。”他頓了頓,眼中柔和得似要溢位水來,“我說過的,莫莫,這一次,絕對不會放手。”
端木月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三年來,魂牽夢繫的人終於觸手可及,他的心彷彿被填滿,滿足得他只想嘆氣。
他有多少次夢到那一個紅燭高燒的夜晚,他拿著那塊杜鵑踏梅的虎符眼睜睜看著另一個妖嬈的男人將她帶走。只留他一個人,任憑月光和燭火將身影拉長。
如今想要的終於全部都得到了。
“你以為能留住我?”
端木月緩緩抿了一口熱茶,如冰雪般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緋色:“單憑我自然留不住你,更何況我如今早已武功盡失,廢人一個。不過——”他隨意地看了一眼四周,眼中淡定,“這裡是西良皇宮,我的暗衛功夫也不弱。”
豈止不弱?
“再者,我不會打沒有把握的仗,莫莫,讓你在意的人不多,不過也不是沒有。”
什麼意思?她蹙眉。
他淡淡抬手,“把人帶進來罷。”
沒出息的、被人當成人質的當然是某個號稱要千里尋父順便替孃親千里尋夫的人。
唐之諾訕訕,諂媚地笑:“美人莫姨,又見面了啊~”
唐惜莫臉一側,竟然沒有正眼瞧他。
被忽視了,無視了。唐之諾小嘴一撅:“我知道錯了啦!莫姨你就大人有大量饒我一回吧,否則,娘一定會煮最難吃的東西給我,到時候我生不如死啊!——再說,我看這人除了身體差些,其他倒也不比那個春夏秋冬都拿把扇子的蕭某人差多少,你就暫且將就將就,等我爹孃救出了我,你再收了那個蕭某人,兩夫共事一女,到時莫姨左擁右抱豈不美哉?還有……”
開始還痛哭流涕,滿腔悔過,漸漸淚水止住,眉飛色舞,到後來簡直口沫橫飛,得意非凡。
還兩夫共侍一女?這孩子怎麼教的?
所以說要從娃娃抓起啊,看唐惜平都教出個什麼來?
唐惜莫面上看不出什麼變化,倒是端木月聽到“收了蕭某人”之時,早已眼光變冷,彷彿原本清冷的湖面結了一層薄冰——鋒利寒冷。
“我是不是太優待俘虜了?”
端木月捫心自問,早有人會意一把將已經講到“三房”的唐之諾拖走,當然力道比拉他進來時大了許多。
“大叔——疼——哎呀——我胳膊要斷啦~我要告你虐待未成年!你對我這樣粉嫩的正太都下得了手,你沒有人性,肯定沒爹疼沒媽愛、長大了又沒有人要……”
端木月一頭黑線。
終於忍不住咳嗽起來,右手握拳抵住下頜,似乎無休止。
這樣的動靜讓唐惜莫也忍不住開口:“怎麼會這樣?”
三年不見,究竟發生了什麼?她離開時他雖身體內有奇毒,卻不至差到整個身體幾乎被掏空,不用探脈也知道這個身體虛弱的隨時會倒下。若不是有珍稀的藥材吊著,恐怕過冬都不易。
劇烈的咳嗽讓他出了一身冷汗,唇色越發慘白,好似四月底的桃花,早已褪盡殘紅,只映襯得那雙眼越發清亮,他喘了口氣:“其實相比較蠱毒發作時的疼痛,這些算不了什麼,我忍得住。”
唐惜莫隱隱猜到南宮臣誨做了什麼。
他,恐怕早就知道端木月的身份,那麼又怎麼可能給對手一個健康的身體?
毒可以解,但要解毒有無數種方法。
有時候,解藥也是毒藥。
“對不起——”對不起她以為能幫他,誰知卻害了他。
他抬手製止,唇邊漾著淺淺的笑,心滿意足:“你沒有對不起我——至少如今我過得像一個人。”不用搖尾乞憐,用身體討好,也不用每隔三月飲食人血甚至吞食人心。他身體是差了些,卻至少過得像一個正常的人。
“知道嗎?”他站起身,探上她的肩,“三日後,我死而無憾。”
三日後?
“是啊,三日後——”他舒眉,眼眸中波光璀璨,“西良國將有國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