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老奸巨猾的野田早就瞭然於胸,別說自已還是同齡人中的翹楚,就是資質略遜一些,為了自已女兒的人生幸福,也斷沒有不保舉的道理,想到這裡,山田佐夫挺了挺胸,其用意不言自明,那就是,首先是我山田佐夫稟賦優異,才有你野田真雄順水推舟地保舉自已,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這個時候,野田真雄早就用眼睛的餘光,觀察到了自已未來的乘龍快婿的小動作,他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輕輕地說道,

“那麼,我想知道,佐夫侄兒所說的中國人,到底有哪些過人之處?”

山田佐夫一聽這話,立刻眉飛色舞地把於祖民(餘振飛)在陸軍士官學校的表現詳細描述了一遍,直聽得野田真雄連連點頭,那張肥膩的油臉上還很罕見地浮現出了一絲笑意,這讓瞭解野田真雄頗深的山田佳彥也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

山田佳彥的驚詫不是沒有理由的,這個野田真雄前前後後在中國經營十數年,自詡中國通,由於見識了太多的中國人,特別是以日本為尊、鄙夷中國人為東亞病夫的狂熱情緒之下,野田真雄極少會對中國人表示出服氣。

而此時的野田真雄,紛紛思緒早就跑到了九霄雲外,哪裡還有什麼心思與山田佳彥對弈,他在思慮著一步好棋。

倒是這山田佳彥頗為殷勤,拈起一個白子輕輕放下,然後對著對面的野田真雄道,

“野田君,該你了”,

聽到山田佳彥問自已的話,野田真雄“哦”了一聲,略略收住了自已信馬由韁的心思,回到棋局上來。

原來,夢幻之中,野田真雄回到了自已的青年時代,那還是二十多年前。

明治四十年,剛剛從日本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科畢業沒多久的高材生野田真雄,很快就被新設立不久的日本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簡稱滿鐵)相中,並在不久之後被派往設立在中國東北大連的總部,開啟了他在陌生的異國他鄉中國的工作和生活。

躊躇滿志的野田真雄,有生以來第一次踏上中國的國土,他興奮極了,對什麼都好奇,見什麼都新鮮,特別是當他親眼見識到了中國國土的廣袤無垠、中國山川的秀美壯麗、中國河流的波瀾壯闊、中國資源的蘊藏豐富、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後,他被深深地震撼了。

日本全國不及中國東北的黑龍江省大,最長的信濃川河才七百多里長,連松花江的五分之一都不到,除了極少量的煤炭、天然氣、硫磺等礦產資源外,日本在中國跟前簡直窮得就像極了一個衣不蔽體的乞丐叫花子,而泱泱大國的中國真不愧是中央之國---

石油、天然氣廣泛分佈在中國東北、華北、西北、西南;

煤炭分佈在中國華北和西北;

鐵礦分佈在中國東北、華北和西南;

銅礦分佈在中國西南、西北、華東;

鉛鋅礦、金銀礦遍佈中國全國;

鎢、錫、鉬、銻、稀土礦分佈在中國華南、華北;

磷礦分佈在中國華南;

有色金屬:凡是在世界上已發現的有色金屬礦在中國均有分佈。其中,稀土儲量、鎢礦儲量均佔到世界儲量的八成以上,銻礦儲量佔到了世界儲量的四成。

等等等等。

野田真雄們像極了一群餓狼,驅趕著滿鐵這輛戰車,衝入了中國,瘋狂地攫取各種特權和利權,如鐵路的修築權和經營權、礦山開採權、土地商租權、森林採訪權,還有借礦權和合辦權等。

野田真雄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充分施展、縱橫捭闔,很快就能嫻熟地拉攏地方官員、收買地方軍閥、豢養土匪漢奸,又拉又打,不僅與各色人等建立了密切的關係,更與日本關東軍打得火熱,借力打力,極盡掠奪之能事,為此,年紀輕輕的野田真雄就被任命為滿鐵調查部的部長,兼任著關東軍司令部的囑託(特約顧問)一職,掌管著龐大的滿鐵調查網路,麾下擁有骨幹職員兩千多眾,年經費預算超過千萬日元,內部機構遍佈整個中國東北及全中國,甚至連美國紐約和法國巴黎都有辦事機構,依靠這個龐大的網路,源源不斷地向日本本土輸送大量的政治、經濟、文化、交通、軍事、法律等大量情報,為日本帝國推行大陸政策殫精竭慮,不遺餘力。

至於野田真雄本人,更是炙手可熱,日本國內高官、軍隊將領和中國各地方的軍閥、幫會頭子等紛紛與之交結,甚至連歷任關東軍司令官赴任之前都會專門登門拜會。一時之間,野田真雄正可謂春風得意,驕橫不可一世。

不僅如此,在滿鐵內部,野田真雄還兼任著“滿洲青年聯盟”和“大雄峰會”這兩個右翼法西斯團體的會長,藏在幕後指揮著聯盟和峰會與軍方的遙相呼應。

野田真雄難道就沒有什麼煩心事嗎?當然不,這個矮胖的日本人,正在為著一件事情煩惱著。

原來,野田真雄有一個愛女野田杏子,打小隨自已在中國長大,單就外表看,這個姑娘與一般中國富裕家庭的小姐沒什麼區別,身材苗條,面容姣好,也與日本國內的同齡女孩子沒有什麼分別。

可令野田真雄煩惱無比的是,外表謙和總是笑眯眯的他,骨子裡卻有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和不可一世的狂妄自負,這就讓自已無法忍受女兒野田杏子潛入骨髓裡的入鄉隨俗,連飲食習慣和形態舉止都像極了中國東北的姑娘。

不行,絕對不行,我野田真雄的女兒是道地的日本女孩、優越的大和民族的天之驕子,行為心性絕不能與支那人相類。

幾番痛苦地思考之後,野田真雄決定舉家遷回日本,雖則正如日中天的事業在等著自已去一展雄圖……

就這樣,野田杏子隨父母遷回了東京都野田家族的住處,開始接受嚴格的日本女子的禮儀訓練。

這一晃就是五年多過去了,杏子終於如已所願,成為了道地的日本姑娘,淡泊寧靜,頗有貴族豪門閨秀的樣子了。

可野田真雄自已呢,倒越來越狂躁不安了,害得夫人美智子和女兒杏子常常在自已跟前連大氣都不敢出,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只有野田真雄自已知道,自已施展身手的地方中國正一步步地成為帝國治下之藩屬,滿鐵的事業在召喚著自已,這時的自已就像那烈火烹油,一丁點火星就能燃起沖天大火了。

而就在不久之前,自已與荒木貞夫大將做了一次深入的懇談,本來只是老友之間的閒聊,卻沒想到,荒木君的一席話竟然又把自已這團火給“嘭”地一聲點燃了了起來。

“帝國需要野田君回到中國,回到滿洲,配合軍方,為我們的作戰行動以及我方管下政治、經濟、文化等各項工作, 提供有效的參考資料”。

“真是啊,荒木大將所言極是”,野田真雄心中感慨道。

誰說不是呢,正是在設立之初,第一任總裁後藤新平君就本著“文裝的武備”的“經營滿洲”的設想,為滿鐵調查部規定了任務“在滿洲及其附近地區從事一般經濟及慣例的調查”,而自已更是將後藤君的設想發揮到了極致,蒐集情報的範圍早就遠遠超出了一般的範圍,涉及到政治、經濟、文化、交通、軍事、法律等各個方面。

單看這滿鐵投入到情報上的血本,那可就能窺一斑而知全豹了。

滿鐵從設立之初,先後設立了滿鐵調查部和東亞經濟調查局等龐大的情報機關,對中國特別是東北的政治、經濟、社會、地理、風土人情等各方面,都進行了廣泛的調查,為帝國制定侵華政策以及關東軍的軍事行動提供了大量的情報,這些情報富有真知灼見,點點滴滴都浸潤著我野田真雄的心血和抱負啊。

荒木大將的召喚,我野田真雄豈有不應之理?奈何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太多,沒有人才是萬萬不成的。

雖說有早年間培植的親信心腹,可真正要對付起中國人來,還是要找中國人,尤其是有著日本生活和工作經歷的稟賦優異的中國人。

被中國人稱作漢奸的於衝漢,雖說能力不錯,但畢竟已垂垂老矣。丁鑑修、盧元善這些人,倒是正值盛年,可畢竟是場面上的人物,自已能用到多少都沒有底。

正在絞盡腦汁之際,山田佐夫倒是提供給自已一個絕佳的人選於祖民。

不久後的一天,正在劍道館練習的野田真雄收到了來自於滿鐵和軍方兩個渠道有關於祖民的資料。

於祖民,江西撫州府人士,父親為當地知名鄉紳。早期入讀黃埔軍校第四期,後在湖南湖北一帶經營生意,再之後經歷不詳。昭和六年,經中國國民黨大員張群推薦進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步兵科就讀,在校期間,政治傾向不明,訓練刻苦,意志堅韌,畢業之時獲畢業生第一名,得到了天皇御賜嘉勉的“銀時計”。

野田真雄把於祖民的資料反反覆覆地看了幾遍,這才放了下來。

他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眯起眼睛,滿腦子裡全是於祖民這個人。

從履歷上看,這個於祖民倒是很合我的心意,眼下的中國四分五裂,黨派林立,能不問政治一門心思鑽在軍事上,可見此人心思淡泊,能得到張群這樣的大人物推薦,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見此人稟賦優異,山田佐夫的美言固然不可全信,但畢業生第一名的成績卻是不虛的。

但於祖民這樣的人才究竟能為我大日本帝國所用,為我野田真雄效力嗎?

野田真雄時而點頭時而搖頭,他思慮再三,決定近身偵察一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嘛。

這才有了從日本橫濱到中國上海的客船上野田杏子主動搭訕於祖民一幕。

再來說說野田杏子,雖然自小就跟隨父親野田真雄在中國生活,但在她的眼裡,父親僅僅是滿鐵的一名高階管理人員而已,每日裡忙進忙出,打理著生意,應酬著場面,而在閒暇時刻就是一個慈祥和氣的父親而已,冬季裡會帶著自已到草原上、森林裡打打獵物,烤烤野味,也會帶上自已坐著狗拉的爬犁,在冰天雪地裡盡情歡騰嬉耍,直到自已的臉蛋凍得通紅通紅的,玩盡興了才會回到炭火熊熊、溫暖如春的家裡來。

離開中國五年多了,本來以為再不會回來了,可沒想到的是,父親這次要讓自已一個人出趟遠門到中國,不過卻不是自已熟悉的滿洲,反倒是花花綠綠光怪陸離熱鬧繁華的大上海。

想到這裡,野田杏子有些不安了,面色也有些凝重起來。

倒是體察入微的父親看出了自已的不安,他問道,

“杏子,從來沒有讓你自已出遠門,你怕嗎?”

“聽說中國在打仗,帝國的軍隊遭到了中國軍隊的頑強抵抗?”

看著杏子憂懼的神情,野田真雄笑了,輕鬆地說道,

“杏子,都過去了,現在帝國的軍隊就駐紮在上海,你一點兒都不用怕,況且你還會在去上海的船上遇到一個優秀的中國人,他會保護你的”。

野田真雄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呷了一口茶,才從懷裡掏出了一張於祖民的照片,這是從軍方提供的於祖民入讀士官學校的學籍檔案裡找到的。

野田杏子接過照片,輕聲問道,

“父親,我怎麼找這個人?況且我也不認識他啊?”

“我女兒真是一個純真的孩子,有照片,有名字,你很容易在船上見到他的。”

接下來,野田真雄就把如何主動搭訕於祖民,讓他陪著自已找到上海的落腳點詳細地說了一遍。

最後,他輕輕地拍拍野田杏子的肩頭,說道,

“我野田家族的優秀女兒,溫柔漂亮,舉止優雅,是一定可以吸引住這位中國人的。”

“父親,僅僅是讓這位中國人幫忙帶個路而已,還有什麼吸引不吸引的?”

野田杏子輕聲說道。

野田真雄聞言,竟哈哈大笑起來,道,

“從我遞照片給你的一瞬間,我就看出來了,我的女兒有些害羞,還能說你沒動心思?”

野田杏子更加慌了,連連辯解道,

“父親,您說什麼呢,您也知道,我以後要嫁給山田君的”。

野田真雄聽罷,說道,

“這並不妨礙你與這個中國人做朋友啊”,

野田杏子垂下了頭,低聲道,

“父親,您安排就是了”,

聽罷女兒的回答,野田真雄這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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