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遠處看時就感覺這石棺大,走近了看,確實挺大。

幾十個玩家圍起來可繞棺槨一圈,論高度,只比餘渡矮了兩個半頭,比江願矮一個半頭,甚至跟權會長差不多高。

棺槨四四方方,跟地面間沒有縫隙,與整個石臺渾然一體,前後左右共纏著九道龍紋石雕,大氣精細,栩栩如生,彷彿下一秒就能活過來,跟玩家們大戰三百回合。

九龍抬棺。

所有人下意識想到了這個詞。

能在棺槨上用龍的人不多,墓主人身份有限,大機率是春秋時期的某位帝王。

仁愛德風兩家公會的人難得齊心協力,試圖一起抬起棺蓋,可巨大棺蓋緊緊壓著棺槨,紋絲不動,連一絲縫都開不出。

“這蓋子,抬不動啊。”

“執行官,這怎麼辦?”

霍滸撓頭,他記得鬼煙七說過,這棺槨周圍布著什麼軒轅乾坤陣,又融合奇門遁甲,會隨著時間變化,產生一萬八千六百六十四種變化,詭譎難測,世上只有他能開。

於是他繞到棺槨後邊兒,卻正好看到權無暇用手帕擦著蒼葭走了過來。

權無暇:“幹嘛?”

霍滸看向他身後,只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鬼煙七,現在已經血肉模糊,變成一灘類人形爛泥,綠得發黑冒泡,就在霍滸看過去時,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兒,死了。

“我剛不是說讓你給他留條命嗎......”霍滸嘆氣。

“老子也想啊,這雞巴卵子一鞭子下去就廢了,之後就一直豬叫,媽了個巴子的不禁弄。”權無暇淡淡罵完,看向棺槨:

“怎麼還沒開啟?”

霍滸捂臉。你剛把世上唯一知道開棺方法的人殺了,你問我怎麼還沒開啟?

不過,他感覺自從玉斯年死了以後,權無暇的精神狀態明顯好轉,連罵人都沒那麼癲了。

失去直接線索,霍滸只得看向自家隊長,卻見餘隊正蹲在地上,陪著鬱生玩石頭,不對,那好像是誰的指骨。

這倆人又在幹嘛?

江願把撿來的指骨,依次放進了一個隨手畫的小圈子,看似在心不在焉的玩石頭,心裡卻是在沉思:

先不說牛坨村的無辜村民,【噶腰子團伙】,【僱傭兵】,【蜘蛛聖母跟她的孩子們】,【饕餮】,現在還有這群互相殘殺的【盜墓賊】,以及最重要的---我們這些來自異世界的【玩家】。

把各方勢力,大老遠聚集到這裡,他的目的是什麼......?

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看透了這表象下的狡詐真相。

原來如此,是這樣!

餘渡突然問:“你想到什麼了?”

江願詫異側目:“你怎麼知道?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嗯。”餘渡點頭:“你眼睛裡亮了顆小星星。”

“是嗎?”江願眨巴眼,他剛剛想得太多,沒注意到餘渡一直在看他。

“嘿,我知道這個地方是怎麼回事了,走,跟我來。”他笑著起身,拍了拍手,下意識就伸手去拉餘渡。

餘渡愣了一瞬,握住江願的手站起身:

“好。”

玩家們正各顯神通,研究著怎麼開棺。

霍滸指望不了隊長,正在給安全部打電話求助:“對,是叫軒轅乾坤陣,還融合了什麼奇門遁甲,誰會解嗎?什麼?!請產假了?!”

德風玩家們研究著棺槨外的石刻壁畫,想從裡面找些線索,但那石刻上滿是被焚燒後留下的黑漆以及各式刀劈斧砍,層層疊疊堆積在一起,難以辨認。

一個仁愛黑西裝道:“這畫都爛成這樣,還看個屁啊。”

“哎,是看不清。”德風成員搖頭道:

“不過這些鑿痕挺新的,太新了,一點灰也沒有,像是幾個小時前才被人砸爛的。”

“那肯定就是那夥盜墓賊內訌砸的唄,算了,別磨蹭了,還是拿傢伙硬拆吧。”

“萬一把裡面的東西砸壞了怎麼辦?你們仁愛的人都不動腦子的嗎?”

“嘿你這人怎麼說話呢,我這是為誰好啊,大家的時間不是時間啊!你們要有本事,你們會長能死嗎!”

“你他媽的怎麼說話呢!!”

就在這時,一道悅耳男音闖入,打破了雙方即將開啟的罵戰。

“不如讓我試試吧。”

仁愛黑西裝看向來者,懷疑道:“你?”

德風成員跟著道:“鬱生,這畫爛成這樣,你想怎麼試?”

“沒問題,我略懂一點盲文,閉著眼睛就能摸出這畫上講的是什麼。”江願笑著走入了雙方之間。

自信滿滿的氣場把周圍人唬得一愣一愣,加上他身後有執行長撐腰,眾人便騰開位置,想看看他能有什麼高見。

江願走到棺槨旁,蒼蠅似的搓搓手,閉眼,摸索起了棺槨表面的石刻。

他解說道:“其實只要根據不同年代的痕跡,在腦海裡勾勒出畫面,再把新鑿的痕跡刪掉,稍加整理,就能在腦海裡重新構建出這幅畫的原貌。”

“原來如此。”德風成員們恍然大明白。

“這石刻上講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饕餮,它貪吃成性,一天八頓,一頓八噸,吃光了山裡的野獸,就跑到江南富庶之地為非作歹,到處吃人。

富商們為了保命,花重金請來一位得道高人,幫他們收服饕餮。

但饕餮是殺不死的,所以高人將它困進了破爐山下地宮內的迷宮,還施展仙法,讓灰鬼們不斷搜尋屍骨,建設迷宮,好睏住饕餮,不讓它再禍亂人間。”

德風會員疑惑:“高人?難道又是抓蜘蛛聖母那個道士?”

江願:“說不定哦。”

旁邊的仁愛黑西裝懷疑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你瞎說一通,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胡說八道?”

“你說得對,我確實是亂說的,這石刻砸得這麼爛,我可摸不出來。”江願咧嘴,五指輕輕在棺槨表面敲了幾下。

“你這人!能不能別拿我們開涮!我忍你很久了!”西裝男感到智商被侮辱,說著就想動手,卻被江願背後的餘渡冷冷掃了一眼,瞬間消了氣焰。

“別急嘛,雖然這壁畫我是在胡說八道,但對於這些機關,我確實略懂一點皮毛。”

“誰知道你又......”

黑西裝話還沒說完,便聽見“轟----”地一聲悶響。

之前死活打不開的棺蓋,竟是突然毫無預兆地自行拉開了一條縫,留出了足夠一個人進入的空間。

棺內湧出霧氣,一股陳舊花葯香氣撲面而來,混著火息,味道不濃不淡,像是沉澱多年,終於得見天日。

誰能想到,之前一群玩家們死活打不開的棺槨,這貨只輕輕敲了幾下就自己開了,眾人對江願刮目相看。

“小鬱,你居然會這個傳說中的軒轅乾坤陣!?”

“你這手藝可不像皮毛啊。”德風成員驚訝道。

江願謙虛道:“我身為一個釣魚佬,長期待在野外,會點機關術很合理吧。”

霍滸感嘆:“你這說得,我都想去釣魚了。”

眾人小心翼翼地探頭,警惕的做好了看到怪異屍體,或者被恐怖怪物突然彈起來嚇一跳的準備,然而當他們探頭進去時,全都傻了眼。

江願站在一旁,沒有去看棺槨內部,悠然道:

“裡面是空的,對吧。”

剛剛那個不服氣的仁愛黑西裝驚詫:“你早就知道了!?”

只見這厚重的棺槨內,根本就沒有棺材,而是渾然一體,只有一個漆黑的橢圓形石坑,內裡乾乾淨淨,空無一物,連灰塵都沒幾粒。

這石坑不大,跟個單人浴缸差不多,只能容納一個瘦子。要是像霍滸跟餘渡這樣高大的成年男人進去,還得把腳收起來,蜷縮在裡面。

“那當然,據我推測,這棺材不是給死人用的,而是給活人用的......不,說嚴謹一點,這也算不上棺材,而是一個庇護坑。”

眾人:“庇護坑?”

“是的,根據我的推測,這壁畫上繪製的內容應該是這樣:此處為給最後倖存者使用的庇護坑,等大火燒盡,寶物現世,倖存者就能帶著寶物逃出生天,從此大富大貴衣食無憂,甚至能長命百歲、羽化登仙什麼的。”

“這只是我的推測,不完全準確,但意思大概是這麼個意思。”

霍滸思索道:“所以...盜墓賊們才會互相殘殺,因為這裡只能容納一個人,只有一個人能活到最後!得到一切!”

江願微笑:“沒錯。”

一個仁愛黑西裝高興的舉手:“這題我會!只能活一個,這是經典的大逃殺或者煉蠱模式!”

“噢噢,難怪這墓裡湊了這麼多妖魔鬼怪!這門主玩兒的這種把戲哦。”

他們嘮到這裡,一直站在人群外,興致缺缺的權無暇耳朵動了動,幽幽道:

“也就是說......只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這個遊戲?”

他精神為之一震,握了握手中蒼葭,嚇得周圍人瑟瑟發抖。

江願趕緊道:“等等,權會長你先別激動,那只是壁畫上說的。”

霍滸驚訝:“什麼意思?壁畫說的是假的?”

“是的。”

江願閉上眼睛,五指探進庇護坑內摸索,如他所想,果然在裡面摸到了一道又一道抓痕,層層疊疊,歪歪扭扭,不計其數。

“這坑裡的抓痕,應該就是之前進過這裡的人留下的。那個人...或者說那些人,最後都沒能出去。”

江願修長手指向下摸索,與漆黑的石窟內壁形成鮮明對比,像一片落入黑灰的雪。他仔細描摹著那一道道痛苦抓痕,越來越淺,越來越低,象徵著那些人漸漸失去的生機。

“他們被關在裡面,在絕望中被坑外的熊熊烈火不斷悶烤,卻無處可逃,只能不停的抓撓石壁,直到死去。”

瑩子曦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來:“可你不是說這裡是庇護坑嗎?”

穀雨道:“鬱生的意思是,這是個假逃殺,這個庇護坑其實是陷阱,最後獲勝的人會被關在這裡活活燒死......可這門主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活到最後的那個人,才是門主想要的‘寶物’。”江願道。

仁愛黑西裝:“啥寶物?這門主愛吃蠱王?”

好幾個人腦子裡,不自覺地浮現出了一頭肥美多汁的脆皮烤乳豬,外焦裡嫩,沾上一層綿密白砂糖,入口柔,一線喉......

江願扶額,繼續引導:“再仔細想想,把所有原材料堆積在一起,用大火炙烤淬鍊,最後得到一個精華,這聽上去像什麼?”

眾人腦內一團亂麻,一個模糊的概念在腦海內呼之欲出。

瑩子曦激動地舉手:“精油!是精油!門主在拿蠱王煉精油!...等等?她是個女人?”

眾人:......

江願扶額,這屆學生好難帶啊:“再猜。”

女主播的發言打亂了所有人的節奏,一時間更想不出了。

餘渡一直站在江願身後默默聽著,墨髮陰影蓋在低垂的眸子上,似乎有些無精打采,見主人實在是帶不動其他玩家,這才淡淡說出了兩個字:

“煉丹。”

穀雨恍然大悟:“對啊!是煉丹!所以這裡不是墓地,也沒有寶藏,而是個特大號煉丹爐?!”

還是小魚兒靠譜,江願感動得直點頭:“對,門主把這麼多惡人吸引過來,就是要聚合惡魂,淬鍊丹藥。”

他說話時,手指一直在庇護坑內,細細摸索,指腹碾過每一道抓痕。

邪神就是這樣,他熱衷於欣賞所有人的絕望,也鼓勵每一個門主製作充滿謊言的遊戲,愚弄玩家,製造出更多的絕望悲苦。

他知道,有個人曾呆在這裡面,在這個象徵著希望的地方,在黑暗的炙烤中痛苦死去。

他要記下那人在這裡留下的絕望,記下他最後的恨意,但卻在突然摸索到棺蓋背後的兩個字時,瘦削的身體輕顫,腦子一空,巨大的悲傷貫穿腦髓,讓神子停止了思考。

不遠處,霍滸也學著江願,在這石洞內到處摸索,想跟這個聰明的釣魚佬多學點經驗。

除開抓痕,他很快就在石坑底部,摸到了幾個歪歪扭扭的文字,下意識唸了出來。

“三點水,工,原,心?”

中年執行官在腦子裡組裝完這幾個字,頓時雙目圓睜,虎軀一震,得到了個聳人聽聞的答案。

“江...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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