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願這人,一向賞罰分明,恩威並施。

所以在他強迫路易斯歸順後,他給這位門主安排了最合適的保安工作。

作為報答,他每次進門,都會給路易斯帶一份正宗毛血旺。

只加血旺,不加蒜,三倍辣,嘎嘎香。

伯爵獨居深山,哪兒吃過這麼奇特的美食?當場淪陷。

從此,伯爵為了不再被壞人繼續殘害,為了能從門外世界獲得更多血式美食,他決定放棄掙扎,認真幹好保安這份有前途的工作。

江願自然也沒忘記這個規矩。

只是他今天走得急,也不知道詭門還是這扇,所以沒有準備血旺。

他翻了翻外賣袋,從裡面取出了一個木盒。

“李,我這次回來沒帶什麼東西,正好這裡有份赤玉豆腐,就當是給你的禮物了。”

路易斯伸出雙手接過盒子,剛開盒蓋,就被一股酸甜適中的香味兒吸引了注意力。

木盒內,放著一層鮮紅色的菱形方塊,橡皮擦大小,半透明狀,表面光滑如鏡,跟新鮮血旺非常像,甚至更嬌豔一點。

香甜氣息令鬼身心愉悅,一聞就知道是好東西。

江願介紹:“這是將現熬的番茄醬和黑松露、甜杆西藍花放在一起,攪碎後濾出汁水,加紅糖和吉利丁做出的糕點,口味偏酸甜鹹香,我嚐了一塊兒,還蠻有意思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一旁的秋詞詫異,他可從未跟江願說過這點心的做法,沒想到他淺嘗一口就全知道了!

路易斯高興道:“噢!這真是太棒了,正好沃在減肥,就想吃素的!”

“減肥?”江願隔著窗戶打量路易斯:

“你好像是比以前壯了一點。”

過去的路易斯雖然也是鬍子拉碴,不修邊幅,但整體比現在瘦一半,青灰著一張臉,從頭到腳都寫滿了不健康,乍一看還以為是根弱不禁風的竹竿。

現在卻整個鬼胖了兩圈,刀劈斧削的線條變得圓滑,面容寬大紅潤有光澤,顯然是過得非常滋潤。

路易斯連連點頭:“是啊,都是秋主教給沃安排的伙食太好,讓沃這幾年足足胖了55磅,醫生說再這樣下去,沃將成為第一個患脂肪肝的吸血鬼。”

江願捕捉到一個關鍵詞:“秋主教?”

他記得之前武渠問過,說秋詞是不是教主,當時秋詞給出的回答是:

【末法教廷只有神的僕從。】

原來這句只是謙虛啊。

就在他身後,秋詞正對著路易斯瘋狂搖頭擺手,示意他住口!別再說了!!!

然而吸血鬼眼裡只剩紅豆腐塊兒,壓根就沒看他,隨手拿起一顆豆腐放進嘴裡,嚼吧嚼吧,接著道:

“是啊,他讓我們喊的,說你不在,他就是主教了,讓我們全聽他的......”

他說到這裡,才注意到秋詞那雙已經晃出殘影的手,於是改口道:

“噢噢不是,不是,是沃記錯了,說岔了,不是他逼的,是我們自願選的!對,畢竟他得統治三千多人,沒個頭銜,不方便控制......”

江願狐疑加倍:“自願?統治?控制?”

“啊啊啊,不是統治,是統一?一統?”

路易斯跟著秋詞的提示,越說越亂,最後乾脆擺爛,疑惑的將手放在尖耳邊,祭出了外國鬼限定絕招:

“泥說什麼?布好意西,沃德璃命話不好,聽不命白?”

江願:“......”

在他身後,秋詞絕望地一巴掌糊臉上,徹底放棄了掙扎。

“嘩啦啦……嘩啦啦……”

雨滴砸落傘面,彈起細小水冠。

枯樹林中央,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行在淺淺薄霧中。

經過李保安的一通瞎攪和,成功把簡單事情複雜化,把秋詞的一番苦心翻譯成了狼子野心。

秋詞百感交集,擔心聖主誤會他在趁火打劫,揹著主霸佔教廷,舉著黑傘,跟在江願身後兩三步遠距離慌張道:

“聖主,請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江願回頭:“有什麼好解釋的?”

賽博人被這句反問給問懵了,腦子一空,頓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是啊,在其他人看來,這確實就是篡權奪位,解釋只會顯得他更加醜陋。

“就...就是......”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難過得低下了頭。

“我明白,詞詞一個人要撐起這麼大個教廷,如果沒有頭銜,很難服眾,也不好管理,尤其是路易斯,要是不來點狠的,他理都懶得理你。”

江願幫秋詞說出了心理話,接著又道:

“更何況,俗話說得好,不想當大廚的門童不是好士兵,你的上進心不僅能鞭策自已,更能帶動周圍人,朝同一個目標不斷前進,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值得鼓勵。”

雪發神子最後溫柔總結:

“更何況,沒有你的努力付出,我也回不到這個地方。”

“聖主......”

無機質灰瞳溼潤,亮起點點淚光,顯然是信徒被信仰的話戳中內心,被感動得快哭了。

秋詞這人有個特點,平時看上去一本正經,死板木訥,還有點呆,但其實他的淚腺發達,特別容易哭,每當江願說點或者做點什麼,他的淚腺就會像噴泉一樣湧動。

沒想到現在人都改造過一半了,還能流淚。

江願盯著秋詞眨巴眼,好奇道:“哭了?你這淚腺改造得挺模擬啊。”

“沒哭。”秋詞趕緊用衣袖,擦掉了滾在臉上的水:

“是這把傘漏雨,滴眼裡了......”

江願笑笑:“那咱倆換把傘吧,別把你給弄短路了。”

“嗯嗯......”

秋詞聽話的接過了聖主的傘,換了一把。

“嘖。”江願抬頭,越想越覺得牛逼,於是道:

“詞詞,我剛剛這段話太有道理了,記下來,以後寫我自傳裡,供後人熟讀並全文背誦。”

秋詞虔誠的單手捂胸口:“遵命。”

*

這遊戲的特點之一,是夜晚的時間比白天長一倍。

所以兩人離開保安亭沒多久,快到教堂時,天色已是接近晚上。

幽暗小道盡頭,細長尖銳的教堂尖頂逐漸露頭,如一根根利刃,直刺蒼穹。

米白牆面之間,刻滿了神情嚴肅的雕像,有聖賢,有天使,有神明。

一扇扇被修復好的玻璃彩窗內,正透出繽紛暖光。

陰雨打在它身上,卻只讓它顯得更加的肅穆。

如同一位孤獨巨人正蹲在遍地倒立的十字架中央,點著希望的燈火,正等待一位迷途的夜歸人。

這裡也被翻修過了啊,江願感嘆。

這座教堂過去沒這麼完整,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因為江願每天只顧著到處攻略遊戲,搶道具,禍害蒼生,雖然霸佔了此地,但卻很少打理,其他人也都被安排了任務,所以這教堂基本就是一個能簡單避雨,休息的地點,將極簡頹靡的風格發揮到了極致。

但它現在,泥濘路面鋪上了石磚,鐵柵欄圍牆被修好,破碎玻璃窗被換掉,甚至連隨地亂丟的死屍,也被整整齊齊的埋進了墳裡,依次補好了十字架。

真是多虧了秋詞。

教堂內,傳來說話聲,似嬉笑,似打鬧,聽起來挺熱鬧的。

有了這股力量的幫助,拿下邪神,功成身退,然後回河邊兒釣魚,指日可待。

既然說到釣魚,那就得說到小魚兒。

估計他還在擔心主人被秋詞坑騙拐跑的事,於是江願拿出手機,拍了張教堂被修復好的外觀照片,準備給魚一渡發過去。

他順便還附了一句話:

【江太公:小魚兒,給你欣賞一下朕的江山,下次帶你過來......】

“玩”字還沒打完,一聲慘叫打斷了江願思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聲音響徹天際,驚醒了倒掛在教堂暗處的蝙蝠。

一雙雙猩紅小眼點亮,憑添幾分肅穆詭異。

怎麼了?

雪眉微微收緊,江願心感不妙,立即朝教堂大門加速走去。

穿越潮溼雨幕,剛踏入三米高的尖頂大門,一股進行過充分美拉德反應的烤肉焦香撲面而來,猝不及防地襲入鼻腔,被江願吸進了肺裡。

雪發神子臉色一變,頓時少了三分血色。

這味道太熟了。

教堂最前方,聚著不少穿現代服裝的男女,正圍著聖壇。

聖壇邊緣,點著一圈長短不一的白蠟燭,一個年輕男人橫躺其上,江願遠遠看去,發現他三分之二的身體焦黑,甚至有些碳化,顯然是遭受了很嚴重的燒傷。

慘叫就是從他嘴裡發出的。

人群圍在他身邊,口中唸唸有詞,不知在叨唸著什麼,其中一人抬高砍刀,再次朝著男人腿根處砍去。

銀光晃眼,手起刀落。

慘叫聲震得蠟燭火焰跳動。

有人一邊叨叨,一邊把一截粗壯樹枝,塞進了男人嘴裡,將他的悲鳴壓回了胸腔。

“唔唔嗯-----------!!!!!!”

“--嘭--!!!”

一整條燒焦的黑腿重重墜地,斷面噴濺的赤紅鮮血灑出,染紅了潔白瓷磚地面。

焦黑,鮮紅,潔白。

三色交融,在人群中央,構成了一張扭曲的抽象畫卷,刺眼灼目,看得江願頭暈目眩。

這條大腿從腳底一路焦黑到腿根,到處都是被刀劈砍過的痕跡,加上可能是因為被烈火烤過,被砍傷的皮肉向外翹起,捲曲。

像那道叫松鼠桂魚的名菜。

也像一條剛出鍋的,被炸糊了的澱粉腸,外焦黑裡紅嫩。

它就這樣摔在地上,乾焦碎屑跟著血水一起灑落,不斷溢位令餓鬼直吞嚥口水的複雜香氣。

沒了慘叫哀嚎干擾,江願聽清了這群人嘴裡悼念的內容---

“天...父...已死......”

“願...主曜世......”

“末...法福音.......”

“贖赦...萬...民.....!”

雪發神子心裡“咯噔”一聲。

一種非常不祥的恐怖預感,開始在他心口瘋狂紮根,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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