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家宴，其實吃得並不和樂。
尤其是王素亦當眾說出今日家宴是梅芸所辦後，朱夫人與令狐氏的臉色更是難看。
這世道待男子寬容，卻多的是條條框框束縛女子，後宅所謂的做局，便是利用束縛自已的劍，刺向與自已一樣遭遇的女子。
秦袂月是新婦，又頂著秦家嫡長女的名頭，今日之事傳出去，多少會影響秦袂月在瞿塘後宅中的聲譽。王素亦說完，又像是失言般，“諸位都是自家人，我這才說漏了嘴。”
“都怪媳婦兒不爭氣，身子撐不住，倒讓婆母為難。”
林敏慧瞧起來確是精神不太好。
不論這事是如何落到一個妾室手上操辦，令狐玉眉都只覺這個侄媳婦兒蠢笨無能得很，瞧過去，還在笑著附和王素亦呢。
“我就說，當日不該娶秦家女，秦袂英的娘是個上不得檯面的，這秦袂月的母親楊氏，閨中便是個實心眼，在家當個嬌小姐成，如何掌得了家？”
朱棠往令狐玉眉的盤子裡夾了一箸菜，“聞柳喜歡就行。”
令狐玉眉皺眉，轉頭去問唐聞柳，“你喜歡？”
唐聞柳抿了口酒，笑道，“是喜歡。”
“罷了，你若喜歡，我便費心幫你教導幾句。”
“袂月年紀尚小，慢慢來。”
唐聞柳敬了令狐玉眉與朱棠一杯。
三人正說得熱鬧，一陣更熱鬧的聲音由遠及近。
王素亦，梅芸，秦袂月，三人不約而同的翹起嘴角。
三人吃一杯酒的功夫，進來了一堆女人，正是唐聞柳除梅芸外的其他十六房妾室。竟無人通稟一聲就進來了。
眾人一齊福身，問安的聲音稀稀拉拉，此起彼伏。
“這......”
令狐玉眉皺眉，拍了下朱棠。
朱棠倒淡定得很，“令狐姐姐，這酒不錯。”
唐聞柳看向王素亦，以及坐在王素亦下首的梅芸。
梅芸起身見禮，“少公子，夫人與姨娘們交好，故請了大家來一同用膳。”
這話並未點明是秦袂月讓請的，還是她自作主張，任人猜想就是了。
王素亦拿帕子掩著嘴，輕輕按了按擦了下嘴角的茶漬，“芸兒啊，如今秦氏雖是你頭上的主母，到底年輕，有些事也要問過我這個嬸嬸，你說這......”
下面的話倒不好再說了。
秦袂月同她坐得近，自然看到她在笑。
“少夫人。”
梅芸有些無措的望著秦袂月，很是無助。
令狐玉眉氣得氣都喘大了些。
真是胡鬧，還好是家宴，傳出去豈不讓人恥笑，若是正經過文書的良妾便罷了，這些個女子，都是唐聞柳自作主張蒐羅來的，好些甚至都不知籍貫何處父母是誰，還有從青樓那等子地出來的。
竟敢邀來家宴上與長輩一同用膳，令狐氏在瞿塘也是有臉面的人家，朱家更是幾代穩坐雲城城守一職，朱家的女兒出嫁後住孃家都無人敢議論半分的門戶，如今竟與小妾吃上一趟席面了。
令狐玉眉幾乎立時就要發作。
朱棠知曉秦袂月做事情還是有分寸的，怕是王素亦聯合她那侄女在故意使絆子，當下不言語，想著再看看，也替她撐撐腰。
眾人臉色各異，唯秦袂月，沒事人一樣起身，大方招呼道，“諸位姐妹請坐，諸位皆在袂月之前進的唐府，參加這樣的家宴，該是比袂月熟悉的，就自便吧。”
“回少夫人，花露與諸姐妹今日是第一次得登這樣的席面。”
與其他人的謹慎小心不同，花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帶著眾人落了座。
唐清清在那兒拉著她爹看熱鬧，也想說幾句，但畢竟令狐玉眉與朱棠在，在外人面前，唐清清還是收得住的。
“從前她們都不能參加家宴麼？”秦袂月一臉懵懂的看向王素亦，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將目光轉向梅芸，恍然大悟道，“二夫人要操勞這麼多事，很多事一時想不到，虧得妹妹想得周全。”
這話是將她撇開了，可梅芸絲毫不慌，笑著應道，“還不是為著姐姐與大家相處得好，不然妹妹哪想得到。”
令狐玉眉是出了名的會收拾後宅，朱棠則夫妻恩愛，孃家又勢大，後宅沒有妾室，不過這兩人，都是瞧不上妾室的。
沒有哪家正頭當家主母，會喜歡妾室，更瞧不上與妾室交好的主母。
總歸，今日是要傳些什麼話出去的。
秦袂月果然再說不出什麼來。她算是個心善的，自然做不出對著沒招惹自已的人當面貶損的事，便是背後也做不出來。
梅芸吃準了這點。
王素亦便也順勢不著痕跡的奚落了秦袂月幾句。
唐聞柳眼睛始終落在秦袂月身上，希望看到她向自已求救。可從頭至尾，這姑娘都淡定得很，一眼都不曾看過來。
罷了，便再等等。
唐聞柳心裡正這般想著，進來了三個婦人，這三個婦人穿著破舊，形容也有些憔悴，一進來瞧見上位的王素亦便有些害怕，但還是馬上跪下謝恩，“謝謝梅主子將我們叫來。”
王素亦見著這三人，登時從椅子上站起來，“還有沒有規矩！怎的無人通稟！”
旁人不知道這三人是誰，唐海是知道的，一時驚訝出聲，“這不是我兄長的妾室嗎？”
引人進來的小廝被王素亦的反應嚇到，身子一軟跪倒在地，“不是夫人吩咐的嗎，梅姨娘叫來的人，不用通稟直接叫進來。”
王素亦眼前一黑，“你在混說什麼？！”
“夫人，小的小的......”
那人見王素亦生起氣來，不知該回些什麼好，使勁磕著頭。
“二夫人怎麼了？”秦袂月仍是一臉懵，“今兒家宴，可不宜動氣。”
“你怎的將他們叫來了？！”
王素亦咬牙切齒的看著梅芸，“你有沒有點規矩！”
“喲，我說素亦妹子啊，還不是為著你與這三個姐妹相處得好，不然你這好侄女哪想得到啊，怎的還怪上了。”
令狐玉眉笑出聲來。
二房老爺尚在世時寵妾滅妻之事整個瞿塘都知道，王素亦沒少為這事鬧，是恨毒了這三個妾室，看一眼便生氣，夫君一死，便將這三人拘禁在外院磋磨，怎談得上相處得好。
“三位夫人，先入座吧。”
秦袂月仍舊落落大方的招呼道。
唐聞柳全程不說話，只看著她的夫人瞧向三人的眼神，似乎有些愧疚和不忍。
“如今人齊了也好，”唐聞柳開口，不想再看著王素亦與梅芸唱戲，“二嬸，我想將妾室都遣散，給她們尋一個好去處，夫人身體不適，林嫂嫂現下保胎為要，此事便交給我家夫人辦。”
“夫君，”秦袂月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唐聞柳身上，“這三位夫人袂月可否一併決定她們的去處。”
“自然。”
還未等王素亦阻止，唐聞柳便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