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傢伙——那個小男孩滿臉寫著震驚,左邊臉頰出現肉眼可見的清晰粉紅,恐怕他怎麼也想不到,我竟然會在這樣的場合對他動手吧。
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他非但沒有尋常小孩那樣,在捱打後發出慘痛的哭聲,反而在意識到現實後,看上去格外憤怒地朝我撲來,像不知從何而來的野狗,彎起雙手對著空氣揮舞,想要用他那長了一點的指甲來抓我。
我不可能如他所願站在原地任憑他動手,但這個時候把他摁在地上打一頓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如說,我敢不計後果的動手,給那討厭傢伙一巴掌,就已經達到了我的極限,足夠使我驚訝了。
這是我第一次為妹妹出頭,對於我來說真正意義上的出頭。
同時,這也是我第一次動手打人。
我不覺得我自已會因為一個小孩子罵了我一句,而憤怒到動手打人的地步,若是平常和朋友鬧了矛盾,頂多打幾天冷戰罷了,過不了多久又會重歸於好。
手掌還是有一點疼,剛才那下感覺比我想象中的要重得多,怎麼想都是那傢伙的錯,害我為她動手打人,走上這樣的道路。
這件事肯定不會就這樣結束,任誰都知道,我接下來一定要倒大黴。
高年級學生欺負低年級學生,這件事很快就會在這所學校傳播,我也會被高年級的學生看不起,打上欺負弱小的標籤。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想多了,但那不是我能夠阻止的事情。
比起之後將會迎來的遭遇,更加讓我在意的,是被理智奪走控制權後,我第一反應不是感到後悔,也沒有對眼前這人產生怎樣的歉意。
好像連意志都預設了身體擅自行動雖不光彩,但乾得很棒一般。
有身邊學生的阻攔,加上老師的呵斥,那男孩只能不甘心地坐回到椅子上,一直狠狠地瞪著我,彷彿我殺了他全家一樣。
假如眼神能夠殺人的話,我恐怕早已被他殺了個對穿吧?
不過在那之前,我會先幹掉他。
我不能打完人就這麼一走了之,我也不可能就那麼看上去很瀟灑地一走了之,我還有沒做完的事情要處理。
是現在比所有事情都重要的事情。
關於我的妹妹在這個班級受人欺負的事情。
雖然我覺得這已經無法用簡單的欺負來形容,但對於還在上五年級的我來說,我已經找不到比這更符合的詞語了。
我彎下腰,將被我揉成一團的紙張一一從地上撿起,然後放到妹妹的課桌上整理好,將任誰看了都會竄起無名之火的紙頁鄭重的交給了妹妹的老師。
她看上去似乎無法理解我的行為,可當她看到紙上的內容後,臉上出現的憤怒無法用三言兩語來形容。
“你先回去吧,這事我會處理的。”
她衝我揮了揮手,用有些低沉的聲音對我說道,好像沒打算追究我剛才動手打她學生的事情,或者是有更需要處理的事情擺在面前。
這時候,我也沒敢多說話,生怕受到牽連,大氣都沒有出,快步走出了教室。
我剛出教室沒走幾步,教室裡就響徹那位老師的聲音,由左而右自耳中穿流而過。
“在這上面寫字的人都給我站起來!”
我既不好奇,也不在意在妹妹的對話本上做出噁心至極事情的人是誰,換種說法,是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從妹妹老師剛才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也是直到剛才才知道有這種事情。
傷害妹妹的人有錯,而那些沒有傷害妹妹的人,當他們旁觀這一切,卻毫無作為的時候,他們也成為了可恨的幫兇。
不敢出聲制止可以理解,可能是他們人多勢眾,也有可能自已就是個膽小鬼。
可是連尋求大人幫助、找老師報告的勇氣都沒有,就失去了任何可以辯解的理由了。
我用腋下夾著對話本,走在了依舊空無一人、但並不安靜的走廊上,準備帶妹妹回家。
.
在公交站臺等待回家的公交車時,妹妹坐在木椅上,一個勁地瞅著還被我夾在腋下的對話本。
“哦哦,你是想要這個是嗎?”
我指著對話本問妹妹,她動著小腦袋點頭。
“不好意思,我忘記給你了。”
我感到抱歉地將對話本給妹妹,還有被我放在口袋裡的筆。
妹妹將對話本放在腿上,握著筆開始低頭翻閱。
這傢伙還不知道她的班上已經鬧翻天了吧,真好奇她知道後會露出怎樣的表情,會開心?會沉默?會著急地流眼淚?還是什麼樣呢?
我看著妹妹,柔嫩的臉頰被天真佈滿,怎麼看都是惹人喜愛的可愛小孩,實在令人搞不懂為什麼會有人欺負她。
戳。
啊。
我回過神,發現她的嘴角下垂,怎麼看都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怎麼了?”
下意識的話語與妹妹不開心而出現的擔憂一同冒出,我一邊問著,一邊從她手上拿過筆,在她翻開的那一面上寫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只見妹妹指著對話本上被撕扯的痕跡,又把對話本合起來,拇指和食指彎起比了個長度,和對話本的側邊放在一塊給我看。
我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和之前相比,對話本確實變薄了不少。
恐怕是在問我那些消失的紙去哪了吧。
真是的,怎麼在這個時候變聰明不少?我自始至終可都沒有一點該怎麼和妹妹解釋這件事的念頭。
是我把這傢伙當笨蛋看太久,還是說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被這傢伙變成了笨蛋?
我完全沒能想明白。
不管怎樣,此刻面對妹妹渴求答案的眼睛,我必須要給出個解釋。
可是,我不太想對妹妹說出真相,這麼做對我和她來說都沒有一點好處,反倒會讓某個傢伙傷心。
於是,我編造了一個謊言。
[我收藏了]
看著我在對話本上寫的這句話,輪到妹妹在上面畫問號了。
是比我剛才的問號還要大的問號。
盯著那個大問號,我有點想畫個更大的問號,不過這樣只會出現兩個畫問號的笨蛋罷了。
我不太懂大問號的意思,她是不知道收藏是什麼意思嗎?還是不明白我為什麼要收藏?
我雙手抱胸想了又想,最終得到個一石二鳥的辦法。
我在對話本的封面,妹妹的名字上面寫上了自已的名字。
對話本還給妹妹,她的雙手抓著對話本,盯著我的名字看了半天。
不知為何,明明只是這樣的舉動,我卻莫名地感到一陣羞恥。
“別看啦,公交車要來了哦。”
我從木椅上站了起來,將頭撇向一邊,伸出食指撓了撓散發熱量的臉頰。
啊啊,臉好燙,是太熱了嗎?
我用手掌扇出微弱的涼風,心浮氣躁的亂想著,偷偷瞥了一眼那傢伙。
妹妹笑了。
抱著那個寫著我們名字的對話本,大大地咧開嘴巴,無聲地笑個不停。
明明不是第一次見她露出笑臉,但我還是深感震撼。
如同課文裡描述的那般,乾涸的土地受到了春雨的滋潤,連河流,都流淌著春天的溫暖。
心裡,稍微好受了那麼一點。不知道是覺得自已的付出得到了回報,還是彌補了一點過去犯下的錯誤。
儘管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表達這樣的心情,但至少我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