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發自真心為妹妹那不及格的試卷而感慨時，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妹妹的異樣。
放下試卷，只見她鼓起臉頰，嘟著嘴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不是剛哭過嗎？怎麼又要哭了？
我趕緊把試卷還給妹妹，嘴上也不忘安慰她：
“好啦好啦，我不笑你了，別哭好不好？”
雖然妹妹聽不到我的聲音，但她還是理解了我的意思，揉了揉眼睛，重新將不及格的試卷收好。
見狀，我鬆了一口氣，雖然妹妹哭起來不像一般的小孩子那麼吵人，但我還是見不得她當著我的面流眼淚。
看上去無助的臉龐，惹人心疼。
當然啦，最主要的還是我怕爸爸媽媽發現我惹哭妹妹，到時候被脫下褲子一頓暴打，那可是很丟臉的。
安撫好妹妹的情緒，我沒有忘記正事，繼續教妹妹寫作業。
這次，我模仿著剛才廣告裡的爸爸那樣，輕輕拉起妹妹的手，引導著她摸我的喉部，讓妹妹感受我說話時的變化，練習說話。
妹妹看上去完全不能理解我的用意，除了我拉她的手時好像有點害怕地縮了一下外，基本上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
我對妹妹比著手勢，讓她的手不要放開，跟著我讀拼音。
妹妹只是睜著眼睛看我，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應該明白了我的意思吧？
我手指著一處空著的題目，開始和之前那樣一遍又一遍地緩慢重複，接著看向妹妹。
——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這就是妹妹的反應。
不對，不止是這樣。
雖然妹妹的表現不夠明顯，但我還是察覺到了其中的異常。
她在害怕。
是在害怕我嗎？畢竟我不久前這麼做的時候衝她發了火。
儘管沒有過去多久，但我已經有點不一樣了。
我會很有耐心的教你的。
我很想向妹妹傳達這樣的意思，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傳達給她。
明明我一直在對她微笑，卻又時不時發火……我覺得妹妹可能是這麼看我的。
認為我是個虛偽的傢伙，對她的好全部裝出來的假象。
真的是這樣嗎？
我不知道，我也不太想要知道答案。
就算這一切全都是為了討好雙親製造出來的假象，但現在的我，至少一定會有那麼一點，是真心想要幫助妹妹的。
因為這是身為哥哥的職責，雙親常對我說的，要照顧好妹妹的職責。
如果連自已都被欺騙的話……這未免太可悲了吧？
我看得出來的，妹妹是有想張嘴跟我練習說話的。
為什麼她不想這麼做呢？為什麼不想奪回失去的、本該屬於她的聲音呢？
答案只有妹妹自已知道。
所以我想從妹妹那裡得到答案。
我自顧自地把對話本拿過來，一邊一字一句地說，一邊用鉛筆在上面認真地寫字。
當然，這一次的字是正常大小。
“為、什、麼、不、和、我、說、話？”
寫好後，我舉起來給妹妹看。
妹妹看完後，用搖頭加擺手來回答我。
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這樣的？是自已做不到？還是其他的什麼……？
我打心裡是不相信妹妹做不到的，因為我是讓她張嘴，而不是讓她發出聲音。
再說了，我有見過在她過生日的時候，開心地露齒一笑。
那又是因為什麼呢？
我無法理解妹妹的意思，於是我將對話本和鉛筆遞給了妹妹，讓她自已寫下來。
不過，妹妹除了對我不情願地搖頭外，沒有任何動作。
是不願意嗎？
見妹妹這副樣子，我只好做出這樣的判斷，實在是讓人苦惱。
“這樣下去你會一直找不到自已的聲音哦。”
我有些無奈地對妹妹說，同時放棄了讓妹妹和我練習說話的想法。
妹妹不懂我的意思，滿臉疑惑地望著我。
這是當然的，我沒有打算寫字或者比手勢讓她明白。
隨便翻看妹妹的作業本，剛開始還空著的題目已經被她歪歪扭扭的字佔據。
雖然基本上都是錯的，雖然還有一些題目空著，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個妹妹在拼盡全力，去克服困難。
連不會寫的題目都能試著去寫，可為什麼人生的困難你不去像這樣嘗試呢？哪怕錯了也沒有關係，你還有時間，可以慢慢來，我們也會幫你……
明明這個世界，在對你釋放它獨有的善意啊……
我忽然發覺，我已經不能再說自已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妹妹的人了。
恰恰相反，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瞭解妹妹的人。
——是一個失敗的哥哥。
我那剛被電視廣告激發起來的鬥志，被意想不到的現實潑了一盆冷水。
“刺啦刺啦”，無能為力的水霧升騰，殘存的最後一點熱度也在空中隨著風與白霧消散。
如今的我，還能做什麼呢？
我不太想思考了。
盡力而為就好了。
至少我真的努力過了，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我已經沒辦法了。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個妹妹。
明明剛才還在怕我，這時候卻有勇氣主動找我，果然是個搞不懂的傢伙。
“怎麼了？”
我擠出笑臉，視線從作業本上移開，朝妹妹的方向看去。
妹妹的臉寫滿認真，鬆開手將對話本舉起來給我看。
[為什麼不和我說話？]
這不是我剛才寫的嗎？你想讓我看什麼啊？
原本還有些失落的心情，因為妹妹的舉動開始有所緩解。
估計是察覺到我的反應和她預想中的不同，妹妹把對話本朝向自已，在看清上面的內容後，看上去非常尷尬地用對話本擋住了自已的臉。
自已也發現自已做了蠢事嗎？
我樂呵呵地看著妹妹，只見她一點點地把對話本往下移動，出現在我視野中的雙眼充滿色彩。
似乎是在確認我不會笑話她，妹妹當著我的面，徑直將對話本翻到第一頁，還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後，一邊觀察著我的反應，一邊將對話本舉起。
第一頁只有最中間有一句話。
字又大又醜的一句話。
卻極具溫暖。
[哥哥不要哭]
搞什麼啊，你說誰哭啦？我才、我才沒有哭好不好！
我努力吸著鼻子，想要裝出無事發生般的模樣。
可是，當妹妹手拿著抽紙湊過來的時候，我知道這一刻，我再也無法忍耐。
深吸一口氣，然後——
淚壩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