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新生
田立偉咬緊牙關，“好，我同意。”
他恨恨的看著田來娣，“不過，我們也不能白養你這麼多年吧？”
養了這麼多年的閨女，說跑就跑了，田立偉心裡不是滋味，說什麼自已也要扒下來她一層皮。
田來娣倒是臉色不變，點點頭，同意了，“按咱們大隊別家分家時給老人的贍養費，到時候我每個月給你一次。”
“我們是斷絕關係，不是分家，你一分錢都不能從家裡拿。”
“好。”田來娣很平靜的接受了。
田胖嬸還想做最後的爭取，憑什麼自已辛辛苦苦養的女兒自已最後啥也沒得到？
田立偉攔住了他媳婦，現在這個情況也不可能把來娣嫁人了，還不如讓她在外面吃點苦頭，到時候灰溜溜的回來。
在大隊委的見證下，田來娣正式和田家斷絕關係，斷絕文書一式三份，大隊委留一份，田家留一份，田來娣手上留一份。
簽字的簽字，按手印的按手印，速度之快，讓在場的人瞠目結舌。
田來娣什麼都沒落到，每年掙得工分糧食還得上交田家一部分，圍觀的社員們看著她又是心疼但又有些異樣。
只有田來娣自已才知道，自已是真的解放了。
她看著手中這張輕飄飄的紙，無聲的哭了起來。
田家夫妻兩人最先氣鼓鼓的離開，其他社員看到事情解決後也陸陸續續的回田裡上工。
等只剩下了大隊委幾人，田來娣依舊站在原地沒有離去。
她上前，問道，“大隊長，如果我想改名字，怎麼改？”
唐志文還以為她要問今天在哪裡休息，沒想到居然想改名字。
唐志文想了下，說道，“我明天回去公社，到時候我帶你去。”
田來娣雀躍起來，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容，“謝謝大隊長。”
她轉身準備離開。
唐志文叫住了她，“你今天準備睡哪？”
既然田立偉狠下心趕這個女兒，就不可能再留她過夜。
他家娟兒妞去年結婚了，不過他們家屋子夠住，就還給閨女留著，平常閨女回孃家也能有個住的地方。
他想了下，“要不然這段時間你先想住我家，你娟姐嫁人後那間屋子還空著，你先住著那間。
等過兩天，大隊上給你批塊地，爭取在更冷天到來的時候把房子建好。錢呢，就算大隊委借給你的，到時候你慢慢還就行了。”
田來娣拒絕了。
“大隊長，不用了，我已經想好了。暫時先在養雞場蓋的那間值班室住一段時間，最近天也冷了，晚上還能幫忙看看小雞。”
唐志文看她堅決，也只能隨她去了，好在當時建養雞場的時候挨著知青點和牛棚，附近倒也沒有那麼偏僻。
田家閨女斷絕關係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的，不管當時在不在隊委辦公室的都知道了。
有理解的，就有說閒話的。
各種異樣不贊同的眼神都無法壓彎田來娣的脊背，她昂首挺胸的在大隊上經過。
李素芬也不贊同，一個小姑娘自已以後可怎麼生活。
當天晚上，李素芬就開始在飯桌上罵田家不做人，把自家閨女逼到這種地步，“來娣不該斷絕關係，她還不如在家裡大鬧一場。”
李素芬又轉頭嘮叨唐甜甜，“你也是，你咋能在那種情況下煽風點火，作為幹部，你就應該往下壓火，讓他們各退一步。”
唐甜甜放下了筷子。
她來到這裡這麼長時間，早就知道李素芬同志是什麼性格的人，但還是心累。
說的好聽點是傳統，說的難聽點就是死板。
唐志明給她灌輸了這麼久，都沒有掰回來她傳統的思想。
她問，“媽，那你覺得我該和稀泥嗎？”
李素芬梗住，“這......”
唐甜甜繼續說道，“田家對於來娣姐來說就是身上的一塊腐肉，不狠狠心挖去，怎麼能長出新的血肉。難道要看著那塊腐肉，潰爛在自已身上，卻無動於衷嗎？”
她又道，“路都是自已走出來的，誰離了誰不能活，有時候離了那些讓自已深陷泥潭的人，反而能走的更遠。
如果來娣姐一直和田家人在一起，聽田家話去結婚去嫁人，你覺得等待來娣姐的是什麼樣的結局？”
李素芬目瞪口呆，她哪裡聽過這樣的言論，在她的心中那有家這個人才能有底氣。
唐甜甜沒抱著希望扭轉她的思想，但還是補充了一句，“當初我爸為什麼想和唐家人斷絕關係，是一樣的道理。怎麼？男人可以，女人就不行嗎？”
唐甜甜下午下班回家。
冬天來了，北方的天黑的越來越早，唐甜甜到家門口處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
這個年代也沒有路燈，只有天空中的月色。
唐甜甜摸索著正準備敲門，卻被旁邊出現的動靜嚇了一大跳。
“甜甜。”
唐甜甜瞅過去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已家門口蹲著的是田來娣。
她拍拍胸口，“嚇死我了，來娣姐。”
田來娣整個人和夜色融為一體，唐甜甜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卻能感受到她此刻飛揚的心情。
雀躍的，像是夜空中一閃一閃的星辰。
她聲音裡都充滿笑意，“曉草，以後我的名字叫田曉草。我剛從縣城裡回來，我已經改了名字。”
唐甜甜恍然，笑了起來，“好，曉草姐。”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草，隨處可見，平凡又普通，但卻有著頑強的生命力，渴望生命，渴望力量，帶著希望蓬勃生長。
她朝著田來娣伸出手，“恭喜你，重獲新生。我是唐甜甜。”
粗糙又溫熱的手輕輕的握上來，晃了晃，“我叫田曉草，謝謝你，甜甜。”
田來娣跟唐甜甜告別，走之前，她沒有向後看一眼住了十九年的地方。
那對於她來說，不是家，是牢籠，是陰影。
她用田曉草這名字，和田家正式割席，和曾經的自已告別。
就像甜甜說的那樣，她從今天起重獲新生。
——
今年青山大隊的白菜豐收，除去交公的部分，他們大隊的白菜也堆得和山差不多高。
唐甜甜尋思能不能做成酸菜，賣到縣城國營飯店或者各個廠子食堂。
唐志文抽著煙，思考著她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