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田來娣

唐大然被人攙扶著進了唐家院子，他拄著副柺杖，滿頭銀髮卻精神矍鑠。

“唐牛威，你看看你幹都是什麼事兒，自已那張老臉是不準備要了還是怎麼的？長輩沒有個長輩的樣子，為老不尊！”

唐大然一進院子就將柺杖搗地搗的“邦邦”響。

他怒罵唐牛威，“你看看你，可真是‘老人無德，全家遭殃’，咋地？你是準備把唐家全霍霍了才算高興？”

說完唐牛威又扭頭怒喝唐老太，“‘娶妻娶賢旺三代，娶妻不賢毀三代’，你當初嫁進我們家就各種生事，老了也不安生，我看你就是攪屎棍子成精！”

唐甜甜聽了都想起立鼓掌，看著瘦巴巴的小老頭身體裡竟然有這麼大的能量。

一個人站在那裡罵了唐家人半個小時都不重樣的。

還是唐志文看不過去，打斷了他的怒罵。

“叔太爺，那個留到以後咱再罵。現在先處理志明的事情，行嗎？”

唐大然瞪了唐牛威幾人一眼，抿抿嘴停了下來。

他顫顫巍巍的走到唐志明跟前，拉起唐志明一隻手，拍拍道，“明娃兒，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剛才叔太爺也罵過他們了。你放心，今後有叔太爺看著呢，肯定不可能讓人再欺負你們。

咱能不能原諒他們一次？”

說著，他停頓了下，“你看看，咱附近大隊的誰斷絕過關係，這不是讓人看熱鬧嗎？

而且不明真相的人聽了，他們可不管你受不受委屈，到時候被人戳著脊樑骨被人罵的可就是你了。”

唐志明知道今天把叔太爺搬出來，自已肯定不可能如願，他抿抿嘴，不甘心卻毫無辦法。

事情就這麼糊里糊塗的結束了。

不過，唐甜甜對於這個結果還是無比滿意的。

畢竟，她是真的揍了唐家人一頓，大鬧了唐家一場，又讓他們丟了工作，壞了名聲。

已經超出了自已報復的預期。

唐家院子的人散盡。

李素芬把院門關上，進了屋子，不解，“志明，你今天怎麼能說出斷絕關係這樣的話，嚇死我了！”

李素芬性格是有些刁，但本身還是個比較傳統的女人，唐甜甜和她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早就看出來了。

膽子不大，遇事就慌。

“那怎麼了？最好真的直接斷絕關係，我們關上門過自已的小日子，不美滋滋的？”

唐老太現在偶爾還會來她們家借東西，說是借其實直接就不還了。

“胡說什麼？血緣關係怎麼可能說斷就斷？”李素芬瞪了唐甜甜一眼。

“我有這個想法，不過現在看來還得一步步來。“唐志明決定從現在開始就要慢慢扭轉媳婦的思維。

唐甜甜對此束手無策，畢竟李素芬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聽自已的，只能讓老唐同志去努力了。

唐甜甜這次無比感謝田來娣，同時也很擔心她。

她幫了自已這麼大忙，還不知道田胖嬸會怎麼修理她。

當時田來娣說完，田胖嬸那臉烏漆嘛黑的根本不能看。

唐甜甜回到臥室，把門反鎖，閃身進了度假村。

她在度假村挑挑揀揀，挑了點這個年代常見的東西，半斤大白兔奶糖和三個包子。

拿了個籃子，把東西放進去，就準備出門找田來娣。

唐甜甜是在青山腳下的草垛找到她的。

田來娣坐在草垛上，背影淒涼又孤單。

唐甜甜快步走過來，和田來娣一樣並肩坐在草垛上，問道，“苗苗姐，你在看看什麼？”

田來娣出神的看著遠方，“看山。”

山？

唐甜甜疑惑。

“小時候我和我弟在山上迷路了，我媽二話不說打了我一頓。後來我上山不再帶著我弟，我弟哭了，我媽又把我打了一頓。”

田來娣是家裡的老二，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個兩個弟弟。三四歲就開始帶弟弟做家務，每天干最重的活兒，一言不順還要被打。

田來娣轉過頭問道，“甜甜，隊上都說你們唐家孩子是最聰明的。

你說為什麼大山沒有兄弟姐妹，而大山上的所有一切都能和諧相處？”

她平淡的五官這一刻濃烈了許多。

唐甜甜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想了想，“別的地方有一種渾身是黑白兩色的熊，母熊生下雙胞胎幼崽後，只會哺乳更加強壯的一隻。”

有時候自然界的法則更加殘酷。

田來娣從沒有見過熊貓，好奇的瞪大了眼睛，“那剩下的孩子會被媽媽扔掉嗎？”

雖然很殘忍，但唐甜甜還是點了點頭。

田來娣難過的低下了頭，“原來到哪兒都有和我一樣被放棄的小孩子啊。”

她似乎異常急切地想知道被拋棄幼崽的結局，追問道，“那它還能活著嗎？”

唐甜甜有點後悔跟她講這個故事了。

她沒回答，反而又講了別的，“有個傳言，老虎如果一胎生下三個幼崽，其中弱小的那個會被遺棄。

但如果長大了，會變的威猛兇狠，就是彪。”

“被媽媽拋棄的孩子也能長大嗎？”

田來娣喃喃自語，“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你，你以前痴傻的時候，有家人疼愛。

我那時總是想，自已寧願成為一個傻子也想在家變的被人重視一點。

而不是被打、被罵、被嫌棄，被一次次拋棄。”

“哭了？”

唐甜甜看著她低垂著腦袋，擔心問道。

“我不會哭了，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是因為還有人關心，而我哭給誰看。”

唐甜甜拿過籃子裡的奶糖，遞過去，“給，吃點甜的心情會好點。“

田來娣拒絕，她知道唐甜甜為什麼給自已東西，”我幫你只是因為我看見了，換成誰我都會幫忙的。

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

“苗苗姐，我是真的感謝你，你說的那句話真的對我非常非常重要。”

唐甜甜那一瞬間愧疚湧上心頭，她也算是利用了這個淳樸女孩的善良。

田來娣和唐麗弦就像是一棵樹上的兩個枝椏，相似的處境，卻截然相反的性格。

田來娣看推卸不過，轉身就跑，她不能拿別人那麼貴的東西。

唐甜甜喊住她，“苗苗姐，如果沒有辦法擺脫現狀，那麼從現在就開始，讀書吧。”

因為只有這樣，在未來的某一天，你會變成那隻彪而不是那隻熊貓幼崽。

她站起身，語氣輕鬆，“我聽別人說，你上過大隊小學，那苗苗姐，你願不願意開始和我一起讀書？”

田來娣沒有答應唐甜甜，就一陣風的跑遠了。

她的兩條麻花辮在腦後甩來甩去，唐甜甜只能看見她漸漸遠去的背影，以及留在風中的聲音。

“甜甜妹妹，謝謝你邀請我。”

她那樣淳樸善良，不應該被原生家庭磋磨。

唐甜甜一個人沮喪的走回家去。

剛走到知青點後面的那條小路上，就聽到一道清冽的聲音，“唐同志？”

她抬眼看過去，沈清遠揹著柴火站在自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