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一處桃花林,落英繽紛,樹蔭遮擋,又不引人注目。

這可真是個好地方。

秦羽往裡走了幾步,便看到等候在此處的冉羅鍋。

聽著身後越走越近的腳步聲,她立刻輕輕地抽噎起來:“冉先生,我跟你說過了,我不願意嫁他,你就算再跟我說一萬次,我也不願意。”

身後的腳步聲頓住,秦羽便知道,端王已經聽見了她這話。

冉羅鍋自然也意識到了。

他揹著手,目光裡透著說不出的味,斜著秦羽,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

“秦姑娘不要這麼急著拒絕。你雖然在鄉下長大,卻是秦國公的嫡女,如何能只顧著自己的意願?別的不敢說,這婚姻一事,你最好想清楚,得叫國公府別跟著你走下坡路。”

“為什麼要逼我!”秦羽一味地哭:“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我不願意就是不願意,你要逼死我嗎?”

冉羅鍋哼笑一聲,瞪著眼,雙手一攤:“老夫可沒有逼你的意思,老夫只是提前跟你透露一聲,不過你還是要有個心理準備,過不了倆月,你爹孃就會親自跟你說這事了!”

“滾啊!”秦羽像是被逼急了一樣,口不擇言地罵道:“老混蛋!你這個老流氓!”

“真是沒教養!”冉羅鍋見鋪墊得差不多了,也做出一副被惹怒的樣子,抬腳就往遠處走了。

秦羽就在那捂著臉哭。

端王站在樹後,樹蔭將他籠罩得極好,他遠遠地看著冉羅鍋離開的背影,震驚到近乎失態。

冉回!

他沒看錯吧,這不就是他正四處尋找的,前任國師冉奉的獨子,冉回!

智計無雙的冉羅鍋,一定能幫他想出脫困之策的冉羅鍋!

他立刻抬腳就要去追趕。

才邁開步子,映入眼簾的便是倚著欄杆哭泣的女子,春風和煦,她翻飛的衣袂和髮絲,彷彿柔軟的柳枝。

再加上她身形嬌小玲瓏,只看背影,透著濃濃的柔弱之意,叫他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他回想著剛才聽到的話,似乎是冉羅鍋在提前通知,讓秦羽做好準備,要嫁人了!

可是......冉羅鍋是替誰來說的這話?而秦羽又要嫁誰呢?

他想了想,決定先向秦羽打探幾句,瞭解瞭解情況,再行事。

於是他轉過身看向秦羽,溫聲道:“秦姑娘,我瞧你一人在這邊,實在擔心,才過來看看,你怎麼哭成這樣了?”

秦羽卻像是受到驚嚇似的,猛地才轉過身來,看見端王后,倒是放下心來了,只是眼眶又紅了紅:“怎麼是您啊,王爺......”

端王就自然而然的,從她這幅柔弱的神情中,讀出了她對他的依賴。

“秦姑娘,緣何如此難過?”端王滿是關切道:“到底遇到什麼事情了?跟本王......跟我說一說,好不好?咱們上回在書局也算是相識,說句話,還是合乎情理的。”

秦羽看著滿臉興奮探究卻裝著憐惜的端王,越發覺得自己像是被毒蜘蛛盯上的獵物一般,微微蹙眉,下意識地低下頭不願看他。

在端王看來,她難過脆弱,不設心防,這也正是趁機“勾引”她的好時候。

秦羽卻又忽然抬起頭,睫毛上還掛著淚水,勉強笑了笑:“勞王爺掛心,臣女無事的。”

端王輕輕“哈”了一聲,立刻就拆穿了她:“你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還說無事?”

他見秦羽還不說話,故意轉頭看了一眼女賓席上的位置,道:“我進來時,瞧見你跟那些女眷坐在一處的,怎麼,是誰欺負你了?”

“才沒有。”秦羽忙道:“我只是自己心裡難過。”

端王“嗯”了一聲,順著她的話頭就說了下去:“難過的事情才要說出來呀,有人與你分擔,便不會那麼難過的。”

“我......”

秦羽剛想說話,眼眶就又紅了,受了極大委屈的模樣:“王爺,沒有人可以與我分擔的。這次,我活不下去了。”

她不能一下子都說了,太子妃跟她說了,這樣才裝得像!

“怎麼就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了?”端王見她終於願意起話頭了,連忙安撫道:“秦姑娘,你是國公府嫡女,誰把你逼得活不下去了?”

“國公府嫡女很好嗎?如果可能,我寧願我從來沒有被找回來過,一直傻乎乎地活在鄉下。”秦羽繼續鋪墊著,眼圈又紅了:“我以為被爹孃找回來,是件好事。可是,沒有人告訴我,成了國公府嫡女,是這麼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端王見她終於說到了重點,咬了咬舌尖,剋制住嗜殺的興奮。

他真想知道,到底是誰,敢搶在他前頭,看上了秦羽這隻小綿羊?

他一定會弄死這個人。

“你爹孃逼迫你嫁人了?”他直截了當道:“你不願意嫁?是心裡有喜歡的情郎了?”

“我沒有情郎!”秦羽趕緊羞怯地否認,她臉頰紅了幾分:“我哪有喜歡的人啊!我都不認識什麼男子,除了哥哥,我最熟悉的人,就是王爺您了......”

端王聽著這句像是自投羅網的話,輕輕地笑了:“我也拿秦姑娘當至交好友看的。”

秦羽似乎終於破防了,咬咬唇,滿臉痛哭的模樣:

“......是荊楚的那個曜親王,他託人跟我說,說,我只有嫁給他,國公府才能重建往日的輝煌。可我只是一個鄉下長大的姑娘,他為什麼要這樣為難我呀?”

說到這,她又抬手拿手絹捂住臉,現在,只需要認真地哭就行了。

端王一時間沒說話,秦羽單純,她的話,他不用懷疑。

從秦羽的話裡,他聽出了兩個意思。

一來,冉回是曜親王的幕僚。

二來,曜親王要娶秦羽。

於是端王就只覺得像是憑空出現一把匕首,插進他的胸口,在他心上攪和來,攪和去的。

無論是冉羅鍋這個智計無雙的幕僚,還是秦羽這個單純好騙的聯姻物件,都是他端王,如今救命的稻草。

誠然,他苦心孤詣的謀劃,才剛開了頭,就被人截胡,是一樁十分憤怒的事情,但當這個截胡的人,變成了曜親王后,他心底的憤怒便是成倍增長。

可是,除了憤怒,他又能如何呢?

他如何贏得過老大呢?

端王沉默了。

這場沉默極長,長到秦羽以為端王已經離開時,他才略顯艱難地開口安慰道:“秦姑娘你別哭了,姻緣天定,你不一定就要嫁給他的。”

秦羽眨眨眼,啊,果然和太子妃說的一模一樣,端王會想辦法的!

那她可要接著演了。

於是她放下手帕,頂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上天的意思嗎?那我又做錯了什麼,上天為何要這樣對我不公?”

端王神色僵硬,說不出話來。

是啊,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對人這麼不公呢?

明明上次他去智空寺,上天還讓他奪嫡呢,這才多長的時間啊,上天就又收走了讓他贏的機會。

一想到這,端王呼吸再也無法平穩,他腦海中閃過文殊菩薩那柄寶劍,忽然就很想去佛前問個答案:“本王忽然想起來還有些事,先走一步。”

說罷,不等秦羽反應,轉身就逆著人群,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秦羽吸了吸鼻子,眼淚瞬間就不流了,啊,她這應該算是完成任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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