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影院裡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冬天的夜晚來得特別早。
小海和雲楓結束短暫的親密時光，相鄰而行，卻不能逾越世人的偏見，再次成為路人眼裡的普通朋友。
此刻的雲楓多了一份感慨，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在城市裡究竟有多少對和他們一樣的表面朋友，不敢明目張膽的宣告自已的幸福。
雲楓恍神了一小會，忽然發現身邊的小海不見了。
左右看了看，才發現小海被兩個志願者模樣的年輕人圍住，正在講解手上的冊子。
雲楓走過去時看到了他們身後的展架，還有一條刺眼的紅色橫幅：《用愛防艾，共系紅絲帶》。
原來是當地的紅十字組織的公益活動，小海手上拿著的，正是關於預防艾滋病的宣傳冊。
“小哥哥，HIV的三大傳播途徑你都知道了吧？”其中一個男志願者問道。
小海點點頭。
“嗯，我再給你複習一遍。它們分別是母嬰傳播，血液傳播，還有性接觸傳播。我們年輕人最需要注意的就是保護好自已，一定要杜絕沒有保護措施的高危性行為。……”
雲楓靠過去，想拉小海走。這些知識他大概都知道，想著快些去吃晚飯，因為晚上小海就要歸隊了。
但是看起來小海聽的很認真，沒有注意到雲楓。
志願者繼續往下說：“咱們社會中主要的高危人群都有哪些呢？分別是性工作者，還有男同性戀，以及已經感染HIV人員的性伴侶。”
小海聽著點了點頭。
雲楓等不及了，拉了下小海，說：“走吧，吃飯去了。”
“哦。”小海答應道。
正要走，另一個女志願者忽然問：“你是他的男朋友吧？要不也聽一下吧，對你們有幫助的。”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小海心裡一驚，表情明顯的不自然。
雲楓也愣了一秒，不過迅速的否認：“不用了，我們不是，不需要。”
“兩分鐘就好了。”女志願者再次挽留。
男志願者看出了小海的尷尬，委婉的說：“我們沒有任何偏見，看你們剛從影院裡出來，這裡的觀眾都是我們的宣傳物件，一視同仁。”
話雖如此，小海根本沒準備好被迫出櫃，落荒而逃。
走遠以後，雲楓安慰說：“放心，他們就瞎猜，又不認識我們，不會到處說，。”
小海點點頭，沒說話。
晚飯時，雲楓特意多點了一些菜，都是小海愛吃的，還努力的活躍氣氛，但小海總有些悶悶不樂。
快吃完飯時，小海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雲楓一看，是剛才的宣傳手冊，小海居然還留在身上。
“哥，我們都沒戴，算不算高危？”小海抿著嘴，愁容滿面的問。
雲楓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心裡憋的是這個！
“理論上算，但沒事。”雲楓回答。
“既然是高危，怎麼會沒事呢？他們說H……”小海突然壓低聲音，湊近雲楓，“HIV會透過高危性行為傳播，那我們會不會……”
雲楓又想笑又覺得可愛，還好這題他會。
“你今天還演安全宣傳員呢，沒想到連這個都搞不清，傻小子！”
“你別笑，嚴肅點行不行！”
“好，我不笑。”雲楓調整了下表情，“這HIV病毒，它不是憑空冒出來的，知道嗎？你被感染首先得有傳染源。”
“誰傳染？你嗎？”
“什麼我傳染給你！？胡說八道！我沒有！”
“不是說同志是高危人群嗎，你不就是。”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是同，你不也是？怎麼就成了我傳染給你了！”雲楓被小海笨急了。
“空氣裡？”
“哎呀，你剛才白聽人宣傳了！HIV只能透過母嬰，血液和性行為傳播，空氣裡沒有。”
小海嘴巴剛動，立刻被雲楓伸手攔住。
“你聽我說，你別說話！HIV是一種病毒，它不會憑空冒出來，只能被帶病毒的人傳染給另一個人。我沒有，你也沒有，那麼我和你之間就算有高危性行為，也不會感染。懂了嗎？”
小海眨了眨眼，似乎懂了。
“所以你沒有，我就不會有。”
“對。”
“你如果有，我就會有。”
“我沒有！”
“我說如果……”
“如果也沒有！”雲楓快被氣死了。
小海一臉無辜，這也怪不了他，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已的知識盲區。
“那HIV是怎麼來的？總有第一個人感染吧，他的是自已產生的嗎？”小海又冒出新的問題。
“據說是從黑猩猩那裡傳過來的，我也記不清了，你可以自已上網去查。”
“黑猩猩傳給人？假的吧，難道人和黑猩猩……”小海瞪大眼睛。
雲楓點點頭。
小海瞪大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雲楓微微一笑。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小海皺眉。
不過雲楓終於解釋清楚這個事，小海的苦惱沒有了，瞬間輕鬆了不少。
小海問：“那以後我們是不是都不用戴套？”
“不用啊。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我或者你，跟其他人發生……”
小海想了兩秒鐘，大概明白了。
他和雲楓完全信任對方的前提是忠於對方，如果有人接觸了第三者，這個信任就會被打破。
“我不會的。”小海肯定的說。
雲楓笑了，說：“我相信，我也不會。”
吃過飯，兩人步行回去。距離再次分別只剩這最後一段距離了，腳步都放得很慢。下次見面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天。
雲楓再次提起辭職的事情，他說想好了，準備做回老本行，開網約車。那時候各大平臺補貼還不錯，趁著熱度還在攢一筆錢。
目前就是缺一點錢，夠新車首付就行，雲楓打算跟家裡人借幾萬，慢慢還貸款。如果順利的話一年就可以把本錢掙回，興許還能掙一些。
小海默默的聽，沒怎麼說話。
“小海，你怎麼好像不高興。”
“沒什麼，挺好的，只是……”
“有什麼話不能說的，我聽你的，你要不樂意我就不幹。”
“沒有不樂意，是覺得……幫不上你。”小海咬了下嘴唇，沒看對方，“我只有幾千塊……”
“我不用你給錢！別覺得內疚，我比你多活好幾年都存不下個首付，是我沒本事，你別多想。”
雲楓終於知道小海為什麼欲言又止。
“可是，我畢竟是你的男朋友。”
小海的聲音雖然小，但不是害怕被人聽見，是因為自責。
但在雲楓心裡，這句話特別清晰，特別揪心。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如果不是人來人往，雲楓早就一把抱住小海，堵上他的嘴。
上天怎麼會讓我遇到這麼好的男生啊，雲楓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