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外面的木樁便是這口大鐘的鐘杵。
外邊人敲擊高處，引起這一堆密密麻麻的銅鈴共振，就敲響了這口大鐘。
之所以方垣他們在外聽不到這鐘聲響，恐怕就是因為這口鐘的被地宮牢牢封住，讓聲音傳到地下。
……這是給死人聽的鐘聲！
如今，火浪之下，那千萬鈴鐺一個個如流火般傾落。
鍾內溫度不斷攀升。
方垣閃過幾個墜落下的鈴鐺，與周十里一起退到了鐘的邊緣，佛像之下。
鈴鐺接連不斷的落下，“鍾”內亂響作一團。
他們必須快些找到出口，如若不然，恐怕都待不到鈴鐺掉落得差不多時，上面敲鐘人就會發現此處的不對勁。
可這出口究竟在何處？
方垣近乎有些絕望地仰望著那一尊尊的佛像。
火光中，佛像的面容被炙烤得扭曲起來，讓原本慈眉善目的佛像，竟然看上去像是多了絲悲憫。
忽然，方垣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眼中迸射出一點光來。那些佛像的手指，似乎指的是同一方向。
為了印證這一想法，方垣繞著鍾邊跑到了對側。
一抬頭。
對了！對上了！
所有佛像所指的都是一處！
方垣朝那處看去，大佛蓮臺金光燦燦。
他立刻向對面的周十里打了個手勢，指了指那蓮臺。
若是這群菩薩真就給他指了條活路，回去後，他定會去廟裡拜拜，給人家燒上幾炷香。
兩人很快便默契十足地一併抵達蓮座之下。
恰巧一隻鈴鐺落了下來，尾火蹭過，灼燒到了其中一片蓮片。
火星散盡，露出了一個小小的暗格來。
就在周十里還在遲疑時，方垣已經不假思索地按了上去。
周十里被他這舉動激怒，旋即瞪了一眼方垣，卻被方垣報以一笑。
方垣見周十里悻悻地別開眼神，聳了聳肩。說難聽點，他們現下就是個死路，哪還有空去思索唯一的路究竟是生路還是死路？若是這趟地獄之行撿回條命，那就是賺到。
只聽咔噠一聲，蓮座之下的開出了一個狗洞大小的四四方方的口子來。
兩人都沉默了。
命重要還是面子重要？
方垣倒是無所謂面子，他這輩子的面子早在蘇城人的口口相傳下，丟了個乾乾淨淨。倒是周十里，這種人人頌揚的天之驕子，這麼高傲的一隻花孔雀，這是要他今日捨得這面子，當著曾經最看不慣他的人的面鑽進去麼？
果不其然，周十里眼中閃過一絲屈辱。雖然只是一瞬，但方垣卻是精準地捕捉到了。
算上這一路他倆所歷種種，周十里也救過他幾番。
第一次這傢伙為了避免他被發現將他拉進毒草之中，可也是差點害得他命喪黃泉！姑且在算是功過相抵。後面第二次，沼氣那回可以看作周十里他為了避免自已被炸死順帶救了他。
可這第三次，方垣摸了摸耳朵上被塞上的東西……若再說周十里是為了自已，也確實有點勉為其難了。
方垣好似已經做不到像之前那般敵視對方了。
尤其是他醒後，周十里那眼神……
方垣唸到此處，突感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上來。
怎麼就這麼……這麼奇怪呢？
……莫不是怕他死在裡頭還不上他那顆珍貴的丹藥？如果是這般的話，那那顆丹藥一定是個十分值錢的玩意兒！
若真是如此，那方垣可就不幹了，再怎麼著他也得找個由頭給賒了，不然褻褲怕是都得賠給周十里這傢伙了。
於是，方垣決定給這傢伙打個頭陣。讓他見識見識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王道！他衝周十里挑了下眉毛，直接頭也不回地鑽了進去。
方垣心裡算盤珠子打得叮噹響，若是真就活著回去了，這也算是他救了周十里一條命不是？
俗語說的好，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
這錢哪有命重要？
這洞十分狹小，只能由人匍匐著前進，開鑿它的人勢必是偷偷摸摸進行的。
方垣將火摺子含在嘴裡，爬了好長一截後，待到耳中不再有那鈴鐺魔音繞耳後，將周十里塞進他耳朵裡的東西扯了出來，拿在手中一看。
原來是這傢伙拿布裹著些稀泥往他耳朵裡塞，泥幹了就堵他耳朵上了。
真有這傢伙的。
他將火摺子從嘴上取下，喊了聲：“周十里！”
隨後，後面梭梭的摩擦聲便停了。
方垣確定這傢伙跟上來了，便不再多言，繼續向前爬。
約莫爬了一炷香的時間，這單一的狗洞裡，終於出現了一次岔路。
方垣左看看，右看看，看不出兩邊有何區別。
於是，方垣決定將選擇交由玄學。他捻起手指正要開點。
周十里從他屁股後冒了一句：“出什麼事了？
方垣一聽，只得暫且擱置掐算，取下火摺子給人悉心解釋道：“面前兩條路，我正在向太上老君詢問走哪條！”
“左邊。”周十里淡淡道。
方垣聽出周十里語調似乎不大不開心，這連“方兄”都不叫了。估摸著，鑽這狗洞，興許真挺讓他損面兒的。
由奢入儉難，方垣懂這個道理，便應了下來：“那好吧，聽你的。”
兩人朝左邊洞穴爬去。
這回，兩人匍匐著往上爬，不多時，便到了盡頭。
方垣先是將耳朵貼在洞口處的鐵板上，謹慎諦聽，確定外邊沒人，這才將鐵板挪開。
兩人從洞裡依次出來。
方垣看著掛滿牆壁的鉤子鐵鏈……這是間刑房。
地上還躺著未乾的血漬。
空氣中，血腥味混著汗臭還有各種糞便的氣味，令人作嘔。
此時，隔壁傳來些許聲響。
方垣疾步至對面檢視。
那是一間僅幾平方米的牢房，狹小逼仄。卻被塞進了五六個人，而且，從穿衣打扮上來看，皆是女子。
此時牢中，好幾個女子被他如此唐突的出現，嚇了一跳。
只一眼，他便看見了這群人中最為打眼的緋色長裙。縱使她頭飾衣衫已經不復往日規整乾淨，卻依舊瑕不掩瑜。
繼而便是她懷裡躺著的周埋！
方垣看見周埋的那刻，如遭雷擊，僵在了原地。
這一路九死一生的痛苦，彷彿找到了個豁口，化作了滴清淚流了出來。
他差點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她了。
周十里在旁驀地輕哼一聲，出言譏諷他：“真是看不出，你見了美人，倒是如此激動。”
秦珍月被這聲音所喚醒。美眸幾經流轉，旋即定格在了周十里身上。
她嘴唇輕顫：“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