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當家
孫柔見孟瑀一言不發就往裝銀子的馬車那走，她探究地看向一身輕杏華衣淡裹柔軟腰肢的少女，明豔又張揚。
雖和自已出身玉泉山村，可這女子氣質神韻甚至與百家縣最有家世的知縣家小姐相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雖覺得疑惑，但百家縣這樣的人最是看重家世，普通的窮苦人家他們更是會避之不及……
“我也是剛剛得知，夫人買了孟大哥的獵物，我在此替孟大哥謝謝你。”
南音淡淡挑眉，“你替他謝我？”
孫柔把散在臉頰的一縷髮絲別在耳後，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孟大哥是鄰居，這筆錢對他來說很重要……”
南音神色動了動，沒打斷她。
“孟大哥父親去世後，他們孤兒寡母被迫分出族家，被趕到百家縣外玉泉山祖宅去住，孟家一族的所有債務也全壓到了他這一支去……”
孫柔暗暗觀察著南音的臉色，繼續說道，“祖宅年久失修，早已住不得人了，孟瑀把有咯血之症的伯母安置在我家後，便下山返回百家縣，據說在外祖父周家狹窄的小院子外跪了三天三夜，求揭不開鍋的外祖父家收留他的孃親，好多人都看到了……”
說著說著，孫柔不知不覺陷入當時的回憶，嚇得臉色有些發白，“把他孃親安置好後，他剛返回到祖宅，外面便來了一群拿著刀的要債人……”
那一晚，她一家縮在房間裡，被嚇得大氣不敢喘，生怕那些只要錢不要命的人來敲她家的門。
其實在那一刻，十四歲的她是埋怨那十五歲的少年的，雖然他也孤苦伶仃，長得很是好看，可要是他不回玉泉山，那些人也不會光顧窮得叮噹響的玉泉山村。
待外面的喊打喊殺的聲音都消失後，她壯著膽子偷偷從院牆的縫隙往隔壁看，像深淵的山林邊，昏暗的破敗屋子外，一個少年蜷縮在被血染紅的泥地上，細小的痛呼聲不斷鑽入她的耳朵……
忽然那雙漆黑的眼眸冰冷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她害怕極了，跌坐在地，胡亂擦了擦冷汗，跑回了被窩裡。
往後她嫁人兩年，每每想起那一晚，那冰冷的眼神漸漸遠去，剩下的只是少年一身是傷，眼眸深處的脆弱越發清晰。
她總是想，要是那時候自已不那麼害怕，去照顧他，去溫暖他，一年後，自已嫁人之際，找到他時，他是不是就會帶自已走。
孫柔聲音恍惚，不知說給誰聽，“那筆錢，應該是能還清債務了吧，那樣他身邊是不是就安全了……”
南音眼眸翻滾著風暴，難怪他會孤身一人前去抓大蟲，應該是孤注一擲的決心吧。
被趕出孟家的時候，他也才十五歲，還帶著個身患頑疾的母親……
當那群凶神惡煞的人找上他時，他應該也是無助的吧，他胸口那道刀疤應該就是那段日子留下來的。
此時她哪裡還不知道，他頻繁光顧的劉府後巷，住著的就是他外祖父一家，他母親被安置在那裡。
南音視線不由落在幫忙捆繩子的孟瑀身上，那高大的身影漸漸虛化，變成蜷縮在血紅的地面上，渾身發抖的少年……
嘖……
自已往後是不是別老是捉弄他了吧，怪可憐的咧。
馬車剛要要走，忽然人群中衝出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爬上馬車死死抱住一箱銀子。
“你們要把我的銀子運去哪裡！”
女子聲音十分尖銳，宛如護犢的母雞。
南音眼睛抽了抽。
“哎呦！吳姨娘你要做什麼呀！”王管事上前就要拉開把臉貼在銀子上，一臉陶醉的吳姨娘。
“你放開我！”吳姨娘瞪著雙腿，“這銀子今天誰也不能動！是我的！”
吳姨娘像是瘋魔了一樣，開始把銀子往袖子裡裝。
“吳姨娘，這些銀子是夫人的！”王管家有些焦急喊道。
“放屁！”吳姨娘啐了一口，“這些是老爺的東西，憑什麼說是她的，就是她從那兩位掌櫃的口袋撬出來的，那也是我們劉府的錢，跟她有什麼關係，我們府的人還沒死絕，輪不到她這個半路夫人說了算！”
南音一聽，竟然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她點了點頭，一時站在原地沒動。
“誰說她不能說了算！”人群后，劉文帶著護院前來，輕易地把霸在馬車上的瘋女人抓了下來。
那銀子嘩啦啦從她袖子裡往外掉，周圍頓時一陣蠢蠢欲動，但都不敢去搶，沒一會就被王管家全部撿了起來，放回箱子裡。
吳姨娘掙扎著，衣服凌亂不堪，見銀子離她越來越遠，聲音野蠻，“公子，你也被她那副狐媚子模樣騙了嗎，她就是貪劉府的錢才嫁進來的，不然她小小年紀，為何要嫁給老爺！”
劉文站在南音身邊，“各位劉府的人聽好了，從今往後，南音便是我劉文的孃親，劉府真正的當家主母，往後府裡的一切她說了算，若是有人不服，就拿遣散費走人！”
一語激起千層浪，圍觀的人頓時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比公子還年輕的孃親？是不是有些荒唐啊？”
“公子做的荒唐事還少嗎？咱有月錢拿不就行了。”
“夫人能從兩位掌櫃口袋裡搶銀子，怕不是個簡單的。”
“你們瞎說啥呢，沒有點本事怎麼做劉府當家人，你看看老爺剛死的時候，我們府裡過的什麼日子，你們就偷著樂吧。”
“哈哈哈，說得也是！”
……
南音高挑眉毛瞧著一旁的劉文，劉文嘻嘻笑，“孃親，我做得不錯吧，這銀子本來就是你自已賺的，隨你安排，你想拿出去撒了，都是你說了算。”
這“孃親”兩個字，劉文喊得那是沒有一點壓力和羞恥，那狗腿樣，看得旁人一陣無語。
孟瑀收回落在那光芒萬丈少女身上的視線，眸色微深，和護院一起往外走。
南音踢了一腳劉文，他才磨磨蹭蹭跟了上去。
“都散了吧。”
見那女子就這樣輕飄飄往書房裡面走，外面的人不由愣住了。
就這樣？難道不應該說一下上位宣言嗎？
孫柔沉默地看著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的背影，眼眸閃著詭異莫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