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說下就下,沒打一絲招呼。

韋氏清狼狽地逃回到單元樓下,渾身冷冰冰地直髮抖,回頭望望四處奔逃的人群有一絲慶幸。

看了看那一排無人照管,默默承受雨水洗禮的電動車,三輪車。慶幸自己的電車躲在車棚裡,要不然自己可沒勇氣在跑一遭,推進來。

風從裸露的腳踝褲腳使勁地往裡冒,順著褲管一路向上,連帶著冷氣也從後背直衝大腦,渾身上下一片冰涼。鞋子裡灌滿了水,走起路來,噗嗤的,就像生活在一片移動的沼澤上。

一回到家,趕忙把衣服鞋子脫了下來,嘩啦啦地流水卸盡。整個人又重新生活在陸地上。

“鬼天氣。”

洗完了澡,韋氏清裹著浴巾,頭髮半乾半溼的就一屁股坐在了書桌前。

看著剛從冷藏室拿出來的飄忽變幻的血色藥劑。

“哎,我今天找他幹什麼去了。”

“他媽的,太激動了,什麼都忘了問了。”

韋氏清拍拍頭,懊惱無比,自己總是這樣,一激動就什麼都忘了,一定要改。

“總之,這藥應該是死不了就對了。”

他心裡琢:看這樣子,有正經工作,有……嗯……喜歡的女人,職業又有便利性。賣假藥和偷盜來說,後者對他來說代價反而更低。

從旁邊的小盒子裡摸出一個針管來,這是他自己經年自我治療購買的,便宜實惠積攢了很多。

攤開一個筆記本,上面偶爾記錄著自己的觀察日記。

“每天的異常疼痛與肌肉變化,並不是十分規律。往往來得也快去的也快。唯獨每日的六七點鐘,準時的,不知如何設定的像是某種定時裝置控制一樣-劇烈的變化和強烈的疼痛達到最高點,不受控制無法抑制。先是胸口,但不是心臟的位置;或者說我很懷疑心臟是不是已經長偏,或者兩個心臟;那種像是撕心裂肺,有東西撕咬胸膛想要破繭而出的感覺十分詭異。而同時伴隨著肩膀上肌肉(兩個肩膀在不同的日子交替的出現,很可能是營養不良造成的,待查。)開始不規則的蠕動,膨脹和收縮;隱藏在面板下原本細微的血管變得清晰,慢慢地隨著肌肉的漲落越發粗壯浮現在表皮上,像是竄出洞口的蟒蛇,顯出它的真身。疼痛使我無法再仔細地觀察,我只知道當兩個手臂在眼前出現時,就像一個嬰兒在和成人比大小。在這個過程中,如果錘擊胸口就像是錘擊心臟一般,大腦一片空白,那種窒息感和眩暈感經常讓我躲過這段時間的煎熬,但也無法進一步的得知變化。但我感覺自己一直在長高,至少雙腿在變長,雖然輕微。但褲子的確越來越短了,原本一米七五的身材已經到了一米八-我覺得我還可以長高。我偷偷地做過的骨齡檢查顯示只有十七歲,神TM十七歲!老子當場想把那個眼神怪異地男醫生叫進廁所比比誰更像男人。”

日記在這裡停了下來,日期顯示是三月十五日,往後就是一片空白。

顯然主人不是一個剋制的有規劃的性格。

韋氏清看了一下時間,自己和小方分手大概是三點來,現在已經臨近六點鐘了。

天色漸晚,加上陰沉沉的雨雲,黑漆漆的像是深夜。

聽著窗外各種聲音由遠及近傳來,雨滴掉落在地面上,敲打在鐵皮上,撞擊在不知名的硬物上,或沉悶或清脆,洋洋灑灑,浩浩蕩蕩,交織在一起。世界一片汪洋的景象就不自覺地呈現在韋氏清腦海裡。

他覺得自己這間閃爍著瑩瑩白光的房間反倒成了溫馨的避難所。

想了想,他錯身在衣櫥裡翻找起來。

不一會手裡拿著幾本書籍和飾品鋪滿桌子。

這是他偷偷在醫院旁邊的商店裡買的,老闆信誓旦旦地保證專家教授開過光,誠信供奉,用心懺悔,多唸佛號,病魔遠離,早日痊癒。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很是吃驚地問他這麼多神仙開展業務會不會搶單打架。老闆豎起大拇指指指醫院門口。

韋氏清恍然大悟,市第三醫院&中西醫結合醫院。

“神仙也要開展業務與世界接軌呀。”老闆的聲音悠悠地從身後傳來。

鬼使神差地,韋氏清就買一個國際結合大禮包。

按照說明書,他把一個大腹便便的彌勒佛放在東方,這叫花果之木,未來可期。

把十字架放在西方,這叫主將替我們負罪前行。

把童顏鶴髮拄拐的南極仙翁放在南方,這叫命中火,火如命。

再把一個全身披掛,頭頂霞雲冠的孫悟空放在北方,這叫定海神針,源源活水。

放到這,韋氏清感到牙齒莫名的一絲牙疼,但想來子不語怪力亂神,哪怕多一絲心理安慰都是好的。咬咬牙,把肌肉虯結虎背熊腰頭戴儒巾的孔子放到中央,叫做兩全其美,過猶不及。又把什麼道德經,金剛經,聖經,論語,西遊記擺在各個雕塑後邊。

韋氏清看著說明書,把一切認認真真擺好。身子向後一退。仔細觀察著,心想:老闆就是想下地獄,地府,各方扯皮也能扯個成百上千年吧。

看了看,還是覺得不太靠譜,雖然本來就不靠譜。

轉身又翻找了一番,把十支架拿了下來,重新放了一個物品上去,又往後一退,看了一遍,才滿意地點點頭。

“還是跟西方不熟呀。”

仔細一看,那原來放十字架的位置赫然放著一個迪迦的熒光棒。

“各路神仙齊保佑,滿天諸佛度脫一切苦厄……每個人都可以變成光。”

雙手合十,唸了三遍,又在胸口肩膀畫了個十字。

做完這一切,才深吸一口氣,撕開了藥瓶瓶口的封膜,又撕開了針管的包裝,慢慢地組裝好。雙手穩穩地分別拿住針管和藥劑瓶,用針頭緩緩地探進去。

動作很慢很輕,可他覺得時間好快,快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喘不過氣來。看著那抹紅色消失在小小的玻璃瓶裡,又一頭扎進長長的針管裡。

時間應該再慢點,他忽然覺得自己還是沒做好準備。他想找個人商量,腦海裡卻沒有一個名字,驀地記起家人都已離去,唯一的爺爺也在三年前就那麼默默地;再也不會在罵自己的,在那個滿是陽光的下午,渾身冰冷地陷入了永恆的沉睡。就那麼解脫了。

自私!所有人都沒問過他有沒有準備好!

孤獨生活了三年,舉目無親,生活無依。身體的異狀怕人發現,沒有穩定的工作,奔走在醫院和黑市裡,沒有未來。

他不知道自己的異狀究竟是上天的恩賜,還是魔鬼的祝福。不管怎麼樣,繼續下去的日子只是苟延殘喘,也許這個沒有任何標識的藥物是最後的機會了。

賭一把,生生死死,生既沒有希望,那死就也就不值得恐懼了。

深吸了一口氣。他屏住了呼吸,放空了大腦不再讓自己胡思亂想,繃緊了身體,微抬起頭,低垂著眼瞼,用堅強有力的右手拿著針管緩緩扎進了左手的靜脈裡,緩緩推動。

痛。

一股劇烈的疼痛順著液體的流動沿著靜脈奔騰而出,像一股電流剎那間穿過手臂直衝腦門。

“這藥!……果然不一樣!”

驚喜和意外,命運從來沒有如此眷顧他。

疼痛從腦袋衝向四肢百骸,就像千百根鋼針組成的鋼板猛然拍在身上,雞皮疙瘩在全身冒起來,掛著細密的汗珠緩緩流淌。大腦在一瞬間就像被人從背後那鐵棒敲擊了一樣,空白一片。

窗外的雨聲越發密集,在他耳畔忽遠忽近,像是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來回穿梭。

一下子像是在赤身裸體地在雨夜裡狂奔,一下子又像是在溫暖的房間裡沉睡。

這種奇妙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疼痛通常都是治療妄想症的良方。

清醒過來的他看了看時間,連一分鐘都沒有。針管裡的藥劑剛剛進去了一點點,刻度表甚至都沒有變化。如果繼續下去,會是怎麼樣,韋氏清沒有把握。

但是有一點,他很清楚!

如果不打完這一針,就無法判斷藥的效果和真假,那麼自己就永遠不能知道它能不能治療自己的症狀。如果不打完這一針,那剛才的痛苦就白費了。

“呵,呼呼呼。”

韋氏清喘息著,舔舔乾癟發白的嘴唇,想要喝口水,又不敢放開右手。

他怕放開了,再也沒有膽量扎進去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韋氏清!你這樣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他大喊一聲,睜大了雙眼,咬緊了牙關。兩隻手肘緊緊貼在桌子上,保持穩定。右手手腕貼在桌面,穩定而堅決地向下推動針管。

痛!痛!痛!

他繃緊了肌肉,睜大了雙眼,緊緊盯著牆面。雙腿繃直地嘗試著用筋脈的脹痛保持清醒,把一個個放棄的念頭趕開,把一個個跟疼痛有關的字眼按碎。

時間好漫長,漫長得幾乎讓韋氏清覺得自己再也堅持不住,他覺得堅挺的脊椎在軟化,肌肉在消解,整個人在變成一攤爛泥。感受不到四肢和頭腦,整個人從軀體裡脫離出來,飄忽在頭頂上空。前所未有輕鬆地看著這個世界,再也不用煩惱再也不用思考,再也不用怨恨,他就像在看著街邊商店櫥窗的一個模特一樣打量著自己的身體。那雙睜著好啊的眼睛,張得好大的嘴,眉毛粗粗的有稜有角,像是修剪過又從來沒有修剪過,再往下他看向胸膛,他愣住了。

那是自己的身體嗎?

還是一個氣球,一個皮囊?

像是有什麼要衝出來一樣,砰砰砰地漲出老高,胸口的面板像是材質巨佳的橡膠,每一次又把那股震動按了回去,恢復原樣。可下一次又會有更猛烈的撞擊發出。

直到一陣沉重吸力從身體傳來,思緒變得沉重,堅持了一下,再也堅持不住,伴隨著一股高空墜落的頭暈和不適,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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