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望塵匆匆過來,瞥了江菲一眼後就走到許子傑身邊,低聲說:
“許總,老爺子叫您回去一趟。”
“有什麼事嗎?”許子傑抬起頭。
望塵意味深長的看了江菲一眼,這才拔高聲音說:
“趙家的那位千金從法國回來了,正由趙總帶著在家裡陪老爺子聊天。估計是想您過去把聯姻的事定下來……”
望塵說到一半瞥見許子傑眼裡的寒光向自己掃過來,趕緊悻悻閉嘴。
江菲背朝著他們,還蹲在貓窩旁邊逗貓,一頭捲髮垂落在腰際,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許子傑站起身走到她身後,還未開口,江菲已經抱著貓回過頭來。
“怎麼了?”她抬起頭來問,臉上的笑意還未消散。
許子傑低下頭,輕咳了一聲,說:
“我有事要和望塵出去一下,你早點休息吧。”
“好。”她的眼睛亮亮的,說話間已經回過頭去,留給他一個圓圓的頭頂。
許子傑盯著她看一會兒,匆匆上樓換了衣服,就跟著望塵一起徑直去了車庫。
許父自從把公司交給了許子傑,明面上是退休了,可是退職不退勢,光是在家裡招待那些前來結交他的人,就忙的不可開交。
一路上許子傑不說話,望塵也不敢在一旁開口,兩人一路沉默到了許宅。
門口的保安替二人推開大門,就見到許父和趙總,還有趙思蕊三人坐在假山下的玻璃亭子裡喝茶,三人其樂融融看起來真像一家人。
許子傑皺了皺眉,慢慢走上前去打招呼。
趙總一見他就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眼裡滿是欣賞之色:
“好小子,咱們有幾年沒見了吧?我在新聞上可是看了你不少的英雄事蹟啊。”
“趙叔好,我做的那些事不過是乘了父親的東風而已,不值一提。”許子傑拉來一旁的椅子請趙總坐到他身邊,語氣謙和有禮。
“好,有能力又謙虛,我果然沒看錯你。”趙父笑著坐到他身邊,眼睛卻望向一旁同樣一臉喜悅之色的許父。
許父也瞭然的看了看趙思蕊,誇讚道:
“思蕊是不是和我家子傑差不多大啊?如今也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美了。”
趙思蕊淡淡的笑笑,微微俯身輕聲說:
“謝伯父誇獎,我比子傑小一歲,今年二十七了。”
“不錯不錯。”許父望著趙思蕊,眼裡滿是喜愛之色,而後又衝趙總說:
“兩個孩子都不小了,也都命苦,只剩咱們兩個老父親,有些事咱們做家長的也得幫著操心,早點定下來,你說呢?”
“哈哈哈,你說這話正好說到我的心裡去了,不然我這次怎麼會特地讓思蕊回國呢?”趙父望向趙思蕊,她臉上露出甜甜的笑,羞澀的望向許子傑,他只靜靜地坐在一邊,臉上沒什麼表情。
看似尋常的三言兩語,其實是兩家權衡利弊的上上之選,許子傑和趙思蕊不過是在恰當的時候出現,以保證這場聯姻順利達成。
送走了趙家父女,許子傑正準備離開,許父站在門口叫住了他:
“子傑,你從前如何我管不著也不想管。將來結了婚,就斷了外面那些鶯鶯燕燕。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望塵站在他旁邊望著他,身後的燈光只能照到他的鬢角。他微低著頭,一張臉隱在陰影裡,一動不動。
“許總……”望塵忍不住出聲提醒他。
“這些用不著您操心。您想要一個聽話的兒子,所以今天我回來了。
至於其他的,我也希望您不要橫加干涉。”
許子傑猛地轉過身去,望著站在門口許父,一字一頓的說。
“我是為了你好!!”許父的語氣很強硬,,帶著些威脅的意味。
許子傑輕笑一聲,無視他瞪的渾圓的眼睛,幾步走到門外上了車。
望塵也趕緊朝許父俯了俯身,快步跟上了許子傑。
“許總,別墅裡那位……”
“先別告訴她。”許子傑整個人窩在座位裡,苦惱的捏了捏眉頭。
望塵撇了撇嘴,低聲說:
“她那樣的女人,只要錢到位了,一切都好解決,您何苦為了她惹老爺子不高興。”
許子傑沒有說話,只是側過臉望向車窗外繽紛璀璨的街道燈火。
那一年他還在東北當兵,滿心歡喜的給她打電話,聽到的不是她對自己的思念,而是她冷酷的訣別。
她說,她愛上了別人,要和自己分手。
東北的冬天真冷啊,許子傑站在電話亭裡,手和臉都凍的通紅。
他覺得心很痛,像被冰錐戳了,看不見血,卻痛的徹骨,連續幾夜都沒辦法睡覺。
野外駐訓的時候,一個班的人在大雪裡負重跑五公里,他神情恍惚,跌進了旁邊的深坑。
人在失重的時候,會想些什麼?
答案是什麼也想不了,腦子是蒙的,只有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萬幸,保住了命,只是摔碎了一側的盆骨。
爺爺和父親得知訊息急瘋了,連夜派了直升機將他送往了日本動手術。
世界上最先進的醫療技術,最厲害的醫生,讓他在醫院躺了一年多,才總算是保住了那條腿。
只是,他的左腿永遠比右腿短了兩厘米。
從此,他所有的鞋子都是特製的。
因為光腳的他,是個瘸子。
江菲的電話卡,是他帶她去辦的。那個號碼他背的滾瓜爛熟,在醫院裡的那一年多,撥通了幾萬次,每一次都是無法接通。
是啊,她的心那麼狠,如果不是因為那五百萬的債務走投無路,無論如何也不會這樣乖乖待在自己身邊吧。
再抬頭時已經到了別墅。
許子傑苦笑一聲,慢慢從花園往裡走。
他習慣性的抬頭望二樓,江菲的房間沒有亮燈,窗簾卻開著。
黑乎乎的,只能看到一圈模糊的人影,她蜷縮在玻璃後面。
許子傑忽然很想要告訴她,自己就要結婚了。從此,她得做自己見不得光的秘密情人,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
這行為真可笑。
許子傑大步上樓猛地推開她的房間門。
突如其來的光亮刺的江菲眯了眯眼睛。
在看清許子傑的樣子後,江菲的表情是平靜的,冷漠的,她輕輕的說:
“婚事定了嗎?”
許子傑一愣,原來傍晚在客廳裡,她什麼都聽見了,只不過不在乎,所以才看起來毫無異樣。
心像是針扎一樣疼,眼睛澀的不行,喉嚨裡彷彿堵了一塊,他只艱難的吐出一個字:
“嗯。”
“你的未來妻子,能接受我的存在嗎?”江菲盯著他的眼睛,一張臉美的如出水芙蓉,語氣卻淡漠毫無波瀾。
“你擔心嗎?”許子傑慢慢朝她走過去,房間裡沒有開燈,越往裡走人也變得越來越暗。
“你都不擔心,我擔心什麼呢?”江菲不再看他,慢慢轉過頭去望向窗外的月色,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
許子傑終於怒不可遏,他猛地單膝跪在她面前,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一雙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聲音嘶啞恐怖:
“江菲,五年過去,你的心還是這麼硬。”
“許總,我們只是老闆和員工的關係。如果你還想別的,我只能說抱歉。”江菲的臉被他緊緊捏著,語氣卻依舊是平靜的。
如果她反抗,憤怒,惡語相向,至少證明她此時有情緒。可是她冷漠,淡然,像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許子傑像被抽乾了力氣,他鬆開了手,跌坐在地上,苦笑幾聲。
而後扶著玻璃緩緩站起來背對著她,像一面巨大的牆,徹底擋住了門口的亮光:
“我結婚了,你也得做我的情人。能替我隱瞞,不被我的妻子發現,是你的工作所需。”
“好。”身後的人慢慢吐出一個字。
他沒有再回頭,快步走出去關上了門,將江菲徹底留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