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斂走近，撫摸著被風沙侵蝕的白骨，指擊輕敲，意外的發出玉石叮咚之聲，清脆悅耳。
巨大的骨架歷經歲月洗禮卻仍舊是堅硬的，鋒利的，可以想象這樣的巨獸當初是如何的悍勇無匹。
仰望遺骸上空，一條白色背脊線蜿蜒綿亙，向天際伸展，透過骨架間隙，得以窺見晴天碧日，浮雲藹藹。
海心焰在裡面蹦蹦跳跳，按著影子踩，一左一右，玩兒的歡快。
它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海心焰是沒有骨頭的。
只是覺得這裡如此壯觀，白色剔透無瑕，縈繞著讓它舒服的氣息。
於是浮著淺藍色的光，把遺骸當成了它的遊樂城。
“美人哥哥，快過來看啊，這裡有亮晶晶 !”
沈霽回眸，向海心焰走去，“什麼亮晶晶?”
小小一團的幽藍色火焰霸佔著一顆焰紅色的琉璃珠，等沈霽過來才挪開。
蕭斂離得很近，他早就看清了，那是小鳳凰身上帶的珠子。
或者說，目前為止這種焰紅色琉璃珠是成對的。
“很漂亮吧，配美人哥哥正好哦~”海心焰掛在衣襬上蕩，一副邀功請賞的樣子。
蕭斂搖頭，迎著沈霽含笑的目光，把珠子吸過來攥自已手裡了。
海心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蕭斂不加掩飾的唾棄了聲，“諂媚。”
海心焰並沒有被打倒，它天真無邪的問了句：“諂媚是什麼?能吃嗎？”
沈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著蕭斂噎住的樣子更加開懷，戲謔道：“大海，你可真厲害~”
世上能治蕭斂的存在不多，海心焰總是用它對人族淺薄的知識避免了無數刻薄惡毒的語言傷害，還能懵懂無知的進行有效回擊。
蕭斂嘆了口氣，早知道不去挑戰海心焰這種無腦的蠢蛋了。
幾百歲了，修為沒長進，靈智也跟退化了一樣，教什麼忘什麼，諂媚這個詞，他是說過的，現在看來，海心焰壓根就沒這段記憶。
“回靈海修學去!”蕭斂邁著長腿逼近海心焰，大手一把提溜上來。
“不要——!”
蕭斂語氣漫上危險，半睨著它，極有壓迫感，散漫問：“不要?”
海心焰安靜下來，屈服了。
“哼，壞心眼!”
不喜歡你了。
蕭斂心硬似鐵，再次熄滅了它。
“你是怎麼讓它聽話的?”沈霽好奇的問，海心焰可不像是那種稍稍一威脅就怕的火。
蕭斂勾唇輕笑，御劍摟著沈霽飛至高空，風過萬里，圍繞著巨石陣的骸骨巍巍。
他附在沈霽耳邊，告密似的，“海心焰有一個弱點……”
沈霽回眸看他，眼裡都是興味，“大海能有什麼弱點?”
異火是天生地養的，除了會被契約，還沒聽說過有什麼弱點。
蕭斂回想起海心焰吱哇亂叫，顏色紊亂的樣子，便忍不住笑出聲，“它怕鬼~”
沈霽愕然片刻後失笑，“……竟是如此?!”
他也是沒想到，一團異火的弱點竟如此特別。
蕭斂看底下骸骨仍舊蜿蜒，便說了這件趣事，“我曾進過一隻厲鬼的老窩，那是一座深山，鬼麼，人皮扒下來後都血腥恐怖。”
“我正在滅鬼，靈海突然震動，海心焰怕的要死，尖叫聲吵的我頭疼，整團火燒的旺的不能再旺了。”
隨後感慨道：“大海那時呈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變化，絢爛至極。”
“後來它再不聽話，我就威脅它，把它扔鬼窩裡。”
沈霽聽完靠在蕭斂懷裡笑的暢快，“大海真是個小可憐啊~”
第一次契約就碰上個老奸巨猾的。
蕭斂自然不可能真把它扔鬼窩裡，可惜人族的彎彎繞繞，勾心鬥角，不是“蠢蛋大海”能參透的，一忽悠一個準。
玩鬧間，骸骨的盡頭終於可望，巨大的頭骨和巍巍身骨連線在一起，構成了一副完整的骨架。
它散發著威嚴迫人的氣息，即便身消魂殞，歸於塵土，也凜然不可侵犯。
蕭斂沉沉的望著，這是龍的遺骸……
而那支斷裂的龍角已經彰顯了遺骸的身份。
沈霽憶起那時金色游龍若隱若現，翻騰於九天之上，不懼風雨雷電，只是龍鳴驚動，傲然不可摧折。
後又與六翼大魔廝殺搏鬥，龍鱗翻卷，筋骨寸斷，亦不肯保命放棄，拼到最後一息，擊殺大魔，才頹然倒下……
往事不可追，沈霽看著龍骨，一時心緒複雜。
他是上古的哪位神君?
是最後戰死在此嗎？
《搜神記》上為何沒有記載?哪怕隻言片語?
……
“阿霽。”
蕭斂輕柔的喚回他，目光卻開始警惕，“第三次回溯開始了。”
沈霽回神，只見龍骨消散，浮雲舒展，地上長出一簇簇稚嫩青翠的綠芽，奼紫嫣紅，春光燦爛。
原來沙石千里，此刻卻生機無限，一片綠原漫到天邊，清風徐徐，裹挾著草木花香。
兩人防備的神色變得錯愕……這是什麼情況？
“再等等。”
蕭斂看著四周，沒有任何神魔之力，沒有陣法攻擊，太平和了。
一盞茶後，“好像真的沒動靜。”沈霽扯了扯袖子。
“你在這兒等著，我下去探探。”
蕭斂飛身踏上柔軟的草地，淺綠隱沒了他的靴子，風吹草動，能看到清澈的露珠。
他對沈霽搖搖頭，示意一切正常。
所以真的回到大戰之初了，天極之地還沒有被戰火摧毀，草浪花海綿延至遠處巍峨起伏的青山，天高地闊，自由無邊。
九黎平穩落下，“阿九，走走吧~”
沈霽青絲微揚，眸光瀲灩，期待的看向心上人，這裡很適合慢悠悠的散步閒聊。
蕭斂蘊著溫柔的笑意，抬手邀約，調笑道：“還不牽?”
下一瞬，溫潤白皙的手搭在掌心，兩手交握，溫熱蔓延。
走過平坦的草地，邁過淺澈的小溪，爬上一處小坡，蕭斂懷裡已經多了不少花。
沈霽靠在他肩頭，眸光微斂，渾身散著暖洋洋的氣息。
鼻尖被香豌豆輕點，似裙襬一樣的花瓣，芳香撲鼻，一束絢爛奪目的鮮花被捧在他面前，“送給漂亮的小鳳凰~”
滿目春光中，一枚輕吻落下。
蕭斂的高馬尾在風裡張揚，和另一人的青絲交纏繾綣，微風不燥，陽光正好，人間正值好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