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女帝在行宮之中召開親族密會。
邀請董婉琳、凰煜宸、凰金翎等人出席,楚貞紅、鳳君等人作為旁聽。
席間正式宣佈,對北境問題採取“緩和”戰術,以白銀五十萬兩賄賂北方各部勢力頭目。
鳳君恰逢其時地提出建議,此次公務或可交予皇太女凰瑾瑜辦理。
凰瑾瑜今年已滿二十五歲,身為皇儲,對於邊境之局勢,不可不明。
女帝採納了她的建議,命凰瑾瑜和楚貞紅共同負責。
為了平衡軍方的不滿,女帝私下允諾武寧侯不再追究其部下的案子。
非但不追究,還以明年就是中央軍正式建軍五十年為由,提前封賞了其部下。
本次朝堂論證,對方出的招數未免太過於陰損,武寧侯吃了這麼大的虧,心裡豈能不怨?
然而這些年來,軍費一削再削,將士們已然叫苦不迭。
五千兩白銀,三千畝田地,對於武寧侯來說可能不算什麼。
但對於其部下來說,卻是難得的一筆難得鉅款。
事已至此,也改變不了什麼,有這一筆,總比沒有強。
他代表部下,神情黯然地謝了這筆恩賞。
至於凰金翎,也就是在朝堂上沒有多少存在感罷了,其實她在這次決議的處境才是最為尷尬。
主動交出虎符、並在提案種明確指出讓中央軍來掛帥的情況下,皇帝仍舊未能批准她增兵的請求。
最後還繞過她,把這差事交給了皇太女去執行。
就差把“忌憚”二字寫在臉上了。
為了平息其怨氣,女帝將此前修繕好的宅院正是封賞給了凰金翎,外加綢緞百匹,家丁若干。
在會議結束後,女帝特地留了凰金翎。
“朕與翎兒多日未見,朕也是個母親,天下父母,思念子女的心,都是一樣的,今日朕的心情有些抑鬱,翎兒,不妨陪朕一起去外面走一走吧。”
凰金翎謝恩之後,便隨她在後花園裡逛了一陣。
母女二人漫步了片刻,女帝時不時地打量著她。
不賴鳳君當日接機挑事,凰金翎的外貌,的確像極了父親。
不僅容貌,就連高大板直的身形也是。
她僅僅比武寧侯矮了些許,在鳳闕國,這樣身高實屬罕見。
女帝和風破雲當年的關係鬧得僵了,一直不願見這個皇女,也有這一層的關係。
“翎兒可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
“母皇是指多小的時候?”
“你父親風君還在的時候。”
“……記不大清了。”
實際上,自從出生以後的事情,凰金翎全都記得,歷歷在目。
女帝垂下眼眸,面露些許感懷。
“朕還記得那時,問他什麼,他便說‘不敢’,那時朕正是年少輕狂,後宮君侍面前丟臉,那是萬萬不可的,偶有急火攻了心,便問他‘你究竟是不敢,還是壓根就不樂意進宮’?”
“他便反問朕……”
女帝說到此處,風破雲那遙遠的、充滿了怨怒的聲音,彷彿又在凰金翎耳邊響起——
不樂意不也進宮了嗎?如此羞辱於我,這下你可滿意了?
事實上,這一世,父母之間的爭吵相當頻繁,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女帝繼續說道:“他便反問朕‘不樂意不也進宮了嗎?如此羞辱於我,這下你滿意了?’”
“朕……其實是真心喜歡過他的。只是那時候,朕太年輕了,並不懂得該如何表達對他人表達愛意?”
“像個懵懂的孩子一般,只會向對方討要自已所需要的東西,全然不顧及對方的感受。”
“母皇重情之人,實在不必過於自責。”凰金翎安慰道。
女帝勾了勾唇,眉眼之間泛起一絲苦澀。
“可能你都不記得了,當年的他,颯爽不羈,眉眼如畫,驚為天人。”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朕當年在雪山打仗時,看到他的剎那,忘了殺敵,也忘了冷,只想著對面那將軍樣子可真是英俊!”
“只是這樁婚事……如今想來,卻是錯了,大錯特錯,既傷了他,也傷了朕,也傷了你……”
凰金翎攙扶起她的手臂,女帝順勢抬了抬,盡享片刻母女溫存。
凰金翎繼續說道:“母皇寬心,兒臣從未覺得受傷,也望您不再為情所傷,相信父君在天有靈,也早已對過往釋懷。”
女帝側目,看向凰金翎:“可你當真從未覺得受傷嗎?皇族姊妹看上去都過得更好些,你難道就不曾暗中比較過嗎?”
凰金翎淡然搖頭,又陪她走了幾步,緩緩說道:
“兒臣從未覺得,遂母皇大可不必因我而感傷愧悔。”
“至於攀比……富貴貧寒、快樂悲傷,不過鏡花水月、一時幻覺,一旦放下,則見天地皆寬、一切恆常。”
女帝若有所思,遲了一陣,好奇的打量著她:“你這番話,倒是頗有幾分佛語箴言的意味。”
凰金翎點了點頭。
看多了官場的爾虞我詐,女帝偶感其見地頗為清奇,不免又多問了一些。
“此前,邊關偶有挑釁滋事,可是在那時候領悟到了什麼?”
凰金翎正色道:“在戰場上,充斥著最殘酷的搶奪與屠戮。兒臣見過三歲小兒為了一線生機,躲進燒著的灶臺裡,也見過七尺男兒為了心中大義,凜然赴死。方知人生於天地之間,唯其自由,最為珍貴。”
“哈哈。”女帝笑得幾分開懷。
“你這番話倒是頗為有趣,真該讓朝堂那些人好好聽一聽!”
“也免得日日在朕耳邊‘鳴叫’,猶如那夏日夜間池塘裡的青蛙,吵得人一陣陣心煩!”
凰金翎也陪了一抹笑。
“對了,府上那位黑臉兒的小隨從呢?今日怎麼沒帶來?”
頓了頓,凰金翎正色道:“今日密會,便沒帶來。”
“嗯,你倒是個謹慎的,如今看到你長得這樣好,朕也確實寬心了許多。”
“母皇謬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