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一瀚就看到沈灼往他這邊走,估計是覺得他看得有點久了,所以過來問問他有沒有什麼事情的。

果不其然,沈灼走到黎一瀚跟前就說:“你還不休息啊,在這吹風。”

今晚到底下過雨,還是有點涼的,這邊又遠離市區,樹木多, 溼度一上來,體感就更涼,黎一瀚在這邊站這麼久了,估計整個人都冷透了。

“埃爾金給我帶了香水小樣,要聞聞看嗎?”黎一瀚在沈灼跟他說話的時候才覺得有點涼。

他在這裡站得有點久了。

“明天?”沈灼想回去洗漱休息了。

好幾通電話下來,感覺電量都有點不足——他也不是一直這麼有勁兒的,人總有不想活動的時候。

黎一瀚只得微微頷首,說:“那——明天見。”

沈灼笑道:“明天見,快進去吧這邊風大,別忘了喝點熱水。”他剛剛打電話都刻意找了個風小的地兒,不知道黎一瀚怎麼想的在這塊靠著一動不動這麼久。

“好,”黎一瀚就把手放到了門上,準備關門,“晚安。”

“晚安。”沈灼揮揮手,回去自已和葉湑住的屋子了。

才開門,就看到葉湑溼著頭髮,他單手將厚實的白毛巾按在頭頂上摩擦,一時間細小的水珠隨著頭髮絲飛出來,讓沈灼都感覺到了面頰上的點點涼意。

“你洗完了啊?”沈灼躲開了一點,不想再被濺到。

葉湑注意到他的動作,擦頭髮的動作就慢了下來:“嗯。”

他淡聲應著。

“洗完就早點休息吧,我看你今天好像有點累?”沈灼當然注意到了葉湑今天情緒似乎不太高。

葉湑也沒有反駁,只是看著沈灼快速收拾了衣物進衛生間洗漱,緊跟著才掀開床上屬於自已的那床被子躺了下來。

其實他不是一回來就洗漱的,不然不會到現在也只是剛洗完。

他回來之後在椅子上坐了好一會兒,思考為什麼自已對於沈灼這麼特殊。

可惜的是,他並沒有得出結果,最後為了排除這些紛雜的心緒,他——

“啊!怎麼是冷水!”衛生間裡傳出一聲驚呼。

沈灼今晚想早點休息,為了省時間,直接叼著牙刷就站到了淋浴噴頭底下,他也沒多想,直接就掰開了水龍頭。

結果兜頭就淋了場冷水,慌得他邊驚呼邊立刻把溫度往熱水那邊調了過去。

調完才反應過來不對。

他們在這邊也住了一晚了,頭天晚上洗漱的時候水龍頭的位置都是事先就貼心地給調成了溫度適宜的熱水的,因此洗漱完也就沒動水龍頭的方向,就那樣擺著,這樣下次洗的時候就不用再費力調了。

而凌晨他要和葉湑一起去夜爬,簡單洗漱的時候水龍頭的方向也是沒有改變的,這才導致他剛才預設水的溫度是合適的,沒有防備就掰開了水龍頭。

那麼就很明確了,水龍頭的方向應該是葉湑後面動過。

葉湑今晚洗的是涼水澡?!

沈灼咋舌。

他還以為這節目也就裴淮喜歡這樣,畢竟後者愛好冬泳,而且感覺氣血很足的樣子,洗冷水澡估計是習慣了。

葉湑怎麼也這樣。

沈灼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一邊多洗了一會兒彌補剛才淋了冷水的涼意,等終於洗完了,擦著頭髮出去找吹風機。

這才想起來葉湑是不是就簡單擦了一下壓根沒吹?

他看向已然躺著的葉湑,晃了晃手裡的吹風機,問他:“你今天是怎麼了?頭髮都還沒有吹呢,溼著頭髮睡覺小心明天頭疼。”

走神居然能走神成這樣,又是洗涼水澡又是不吹頭髮的。

“葉湑,還在嗎?”沈灼帶著笑意的聲音落在葉湑耳畔。

葉湑這才發現沈灼已經將吹風機放在了一邊,他雙手撐著膝蓋,俯身湊近看著自已,眼底帶著分明的笑意,似乎覺得自已今天的表現十分有趣。

葉湑不打算吹頭髮,他已經擦得半乾了,何況現在並沒有睏意,估計等睡著之前他的頭髮就能幹得差不多,怎麼也不至於明天一覺醒過來頭疼的。

只是沈灼靠得這麼近,就還是感覺他那張臉給人的衝擊力很強。

已經晚上了,沈灼整個人很放鬆,因著燈光的關係,還真的沒看出來什麼青春氣,只覺得顏色鮮明亮眼得像是刀劍,不由分說地扎過來,避無可避之下只剩下震撼。

這長得,也是有點妖孽。

得虧沈灼被教育得好,不然不知道這會兒有多少人會跟在屁股後頭為他要死要活了。

不過現在也沒差,節目裡除了沈灼也就五個人,兩個都喜歡他,黎一瀚麼,不太像,又不能完全否定。

至於白月,就完全是撞號了,兩個人湊一起就和姐妹倆沒啥區別。

嘖。

想到這裡,葉湑又覺得莫名煩躁,只想著後天就能回去了。

或許遠離一下,他才會不總是把注意力放在沈灼身上。

“你不吹頭髮嗎?”葉湑反問。

“哦。”沈灼聞言,只得直起身去拿吹風機。

緊跟著,呼呼的風聲就在房間裡響起,沈灼不是長髮,幾分鐘就吹完了。

很快地,葉湑感覺到了身側壓下來的重量。

沈灼整個人躺在被窩裡頭,下巴壓著被子,閉上眼睛就開始醞釀睡意。

葉湑都要失笑了,該說不說,沈灼是有點沒心沒肺在身上的,能吃能睡,也不怎麼內耗,幾乎每天都活力滿滿。

就拿今天凌堯對他告白這件事來說,換一個人就算拒絕了,現在未必能睡得著。

“我關燈?”葉湑問。

“嗯。”沈灼輕聲應道。

於是葉湑就下去上了個衛生間,然後把燈按滅了。

重新躺下來,卻怎麼也沒有睡意。

沈灼是真的睡眠質量好,沒過半個小時,呼吸就變得輕微而均勻,應該是已經淺眠過去了。

下過一場雨,夜裡愈發顯得寂靜,這就導致沈灼的呼吸聲格外明顯,一呼一吸都近在耳畔。

忽略心底的異樣,葉湑覺得這聲音倒是有幾分白噪音的意思,不由自主地就跟著調整起了自已呼吸的頻率。

沒一會兒,還是小心翻了個身。

還是睡不著。

太不習慣了。

本身領地意識就強,前一晚沒睡多久就起來去夜爬了還好,一想到今晚和人躺在一張床上一整晚,葉湑就覺得難以入睡,好像腦子裡有根弦一直緊繃著無法徹底放鬆。

“……睡不著嗎?”黑暗裡,沈灼帶著鼻音的聲音輕響。

葉湑怔了一下,沒有顧得上回應,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低低道:“你不是睡著了。”

“沒有,”沈灼翻了個身,朝向葉湑的方向,隨之響起的聲音就帶上點笑意了,“我也有點緊張。”

只是盡力在調整自已的呼吸,想要入睡,卻被葉湑也翻身睡不著的動靜感染到了,覺得好歹不止自已一個人睡不著,所以就試探性地開口了。

“之前都是一個人睡,”沈灼後腦勺在枕頭上撞了一下,“就算一個房間也是兩張床。”

之前就是的,和黎一瀚一個房間,但是不用擔心自已睡著以後會翻身什麼的觸碰到對方。

“說說話?”沈灼問,“說累了就睡著了。”

“……可以。”葉湑聽到自已說。

“你之前去梨園有過什麼趣事可以說嗎?”沈灼得到首肯,就起了個話題。

“我一直同我的祖父一起過去,我父親這邊都是京州人,我祖父就更是,愛好什麼的應該和你爺爺沒什麼區別,養花逗鳥,聽戲喝茶,”葉湑略微思忖,續上,“他在梨園有張專門的桌子,沒事就愛去,我完成課業之餘他也會帶著我,算起來,我和父母的關係都比不上我和祖父的關係。”

“隔輩親麼,”沈灼就說,同時也忍不住道,“那我爺爺可時髦多了,他還喜歡吃零食,什麼餅乾薯片蛋卷,口味和小孩子一樣,之前回家,我還發現他不知道跑哪裡買了一罐子進口的蛋卷兒,我們家附近可沒有賣這個的商超,也不知道跑出家多遠買到的。”

“那差不多,”葉湑回憶了一下,“我祖父愛吃葷膩,京州數得上名的餐館飯店都認得他,什麼烤鴨肘子,醫生和營養師不讓吃什麼偏愛吃,偷著瞞著,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他帶我去梨園之前從廚房翻出來一隻烤鴨腿給我啃,不知道什麼時候藏著的,還抽了真空。”

沈灼沒忍住笑,又問:“後來呢?”

“後來……到底上了年紀,像你爺爺吃零嘴還行,他吃那麼膩就很容易不舒服,有回半夜鬧肚子送醫院,醫生說不行了血脂高,再像這麼吃下去容易出事兒,後面就老實多了,營養師給配什麼就吃什麼,十天半個月才被允許吃回葷膩,還不能吃多。”葉湑說著也覺得好笑。

大抵老人都差不多,年紀越上來反而越任性,反倒像個小孩子。

“那你爺爺和我爺爺應該交朋友,我爺爺愛吃菜,我家後面還有片小菜地呢。”沈灼就說。

“有機會,”葉湑知道沈灼就是話趕話了,也給面子地道,“什麼時候我祖父像你爺爺一樣省心就好了。”

“說起來,我從過完年開始到現在都沒去看過他了。”葉湑道。

從一月份到現在有兩個月多月了,好像不是那麼長,但基於他過年也是匆匆一面的情況,又好像確實很久了。

“沒辦法呀,”沈灼輕聲道,“葉氏這麼忙,你還要抽空參加節目,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葉湑想,是這樣嗎?恐怕不是的。

雖然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但是從小到大他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當一個人有確定的目標,無論多苦多累都會去做。

去見某個人也是如此。

工作太忙了、身體太累了這些當然也並不足以成為藉口,區別只在於想見到的那個人是否是真的非見不可。

年歲漸長,反而和親人朋友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不只是白月,很多人都會如此——或許最讓人無法接受的並不是關係愈發淡漠,而是當你再次靠近記憶裡的繁花似錦,卻發現已然面目全非。

他現在不是小孩子了,和親人相處起來,和曾經的心境未必會一樣。

這種時候,保持距離似乎才是更為體面的做法,至少可以保留一份美好的記憶。

“沒關係,”沈灼又說,“後天就放假了,可以回去一起吃飯什麼的。”

“嗯,”葉湑應著,又說,“你和你的爺爺關係很好。”

“當然了,他可是我唯一的親人。”沈灼說。

聽到這句話,葉湑感覺自已的心彷彿一寸寸塌陷下去。

沈灼說過,自已是兩歲多的時候被送到爺爺身邊的,那個時候沈灼都還是一個沒記事的小孩呢。

大部分人對於自已的來處都會好奇,沈灼小時候有沒有某些夜晚產生這樣的疑惑呢,有沒有好奇過自已父母的行蹤?

肯定有吧。

一直到有了強大的核心,足夠支撐起自已的精神世界,然後一步步成長為現如今他身邊躺著的這個沈灼。

“我爺爺可厲害了,教我寫毛筆字和畫畫,他還會木雕,小時候我的玩具基本都是他做的,魯班木九連環什麼的,現在還好好收著呢,”頓了頓,沈灼又說,“現在是我管著他了,但是我小時候可氣人。”

“半大的小毛孩,爬高上低,那麼皮,他還要給我收拾爛攤子,開家長會什麼的,唯一對得起他的就是學習這塊我沒讓他丟過臉了。”沈灼從小到大學習都很不錯,不然也考不上華劇了。

“不過他還真沒鞭策過我的學習,我記得有一次我和朋友爬學校牆出去玩兒,被逮回去之後爺爺氣壞了,我以為他生氣的是我缺課,結果回去之後我爺爺數落我,我才知道是我和朋友兩個孩子出校門不安全,萬一丟了都沒個線索,”沈灼語氣越說越柔軟,“那天他就給我請了好幾天假,讓我玩夠了再回去上學。”

“那時候我就知道,我爺爺是真喜歡我,就算我不優秀也沒什麼,”被愛彷彿是不需要理由的事情,沈灼想著,繼續說,“他只要求我過得開心。”

葉湑聽到這裡就忍不住想,還好沈灼的爺爺把沈灼好好養大了。

剛剛塌陷下去的心彷彿一瞬間又落到了雲裡。

睏意也隨之翻湧上來,葉湑說:“該睡了。”

他不這麼說還好,沈灼一聽,當即就打了個呵欠:“嗯,晚安。”

葉湑喉結微微滾動:“嗯,晚安。”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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