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是景寧城阮氏家族的嫡孫阮寧宣,上頭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今年剛滿十二歲,不知是否會分化,至少到目前為止還看不出來他有什麼反應。

夏無憂本來是不願意與十二三歲的孩子獨處的,她對這個年齡有著刻到骨子裡的抗拒與排斥。

但阮寧宣是為了救她才被斷裂的樹枝狠狠劃傷的,不管作為醫者,還是被救之人,她都無法拒絕阮寧宣這個並不過分的要求。

於是夏無憂只稍稍猶豫了下便答應了,“好吧,但你要是再讓傷口碰水,我就不來了哦。”

“絕對不會!直到完全長好之前我都不會讓胳膊碰到一滴水!誰讓我碰水我跟誰急!”

小少年激動地一下從涼椅上跳下了地,就差蹦兩蹦了。

作為一個早熟的追求者,追求的物件是一個不開竅的晚熟姐姐,真的是太令人心酸了。

阮寧宣悄悄掐了自已大腿一把,制止了想要狼嚎的衝動。

他要做點什麼來發洩這種激動。

“哎!手也不可以用力!”夏無憂驚訝地喊出聲,連忙制止了突然搖起院中小樹的少年。

難道這個年齡段的男孩還有這種怪癖?她以前怎麼沒在白毅少爺身上見過?

一瞬間想到白毅,夏無憂的後頸又莫名地痛開了,她趕緊阻止自已多想,對著眼前精力旺盛的多動症患者喊話。

“晃椅子也不行!”

“你哪來的彈弓!不許玩!”

“快停下來,別玩啦,傷口要裂開了!”

“哎呀,你打到鄰院去了!快停下!”

也只有在阮寧宣這裡,才能聽到夏無憂的高聲大喊,好似這裡讓她變成了一個普通平凡的小女孩。

她不再是獨自寧靜的悶葫蘆“師姐”,也不是認真負責的醫者學徒,更沒有了那沉浸在自已世界裡,旁人無法打擾的無名屏障。

此刻的她就只是一個手忙腳亂阻止“病人”的抓狂小醫師。

直到被夏無憂逮住了胳膊,阮寧宣才紅著小臉停了下來。

“現在天熱了,你不能劇烈活動,否則傷口會長不好的,你看你的臉都熱紅了,要是身子再出汗就不好了。”

夏無憂終於抓住了滿院子瘋跑的“病人”,對著還沒自已高的小少年氣喘吁吁地說道。

要是再你追我跑下去,別說對方了,她自已都要熱出一身汗了。

“我走啦,明天早些時候來給你上藥。”

夏日的絢爛晚霞遮了半邊天,白日裡的烈陽變得溫和了許多,再過不久,天就要黑了。

從學子舍房回到看診處的小院,是必須要經過池塘的,雖然夏無憂可以獨自走過池邊小路,但要是天色暗了下來,她的恐懼就會掙扎著冒出來。

夜裡的水面,只會讓她回想起刺骨的冰冷與溺水的瀕死感,即使岸邊的水並不深,樹上也掛著暖色的燈籠,但夏無憂就是害怕。

因此她從不在夜晚出小院。

“……哦好,那你明天早點來。”

阮寧宣的火熱羞澀瞬間涼了下來,嘴都快撅上天了,心中直罵老天爺不長眼,棒打鴛鴦,沒有憐憫心。

夏無憂再次囑咐了他別讓傷口沾水,便挎上小藥箱離開了。

期間還遇見了好幾位不到十歲的小學子,在一聲聲“無憂姐姐”的招呼中靦腆笑了笑。

荷塘映照著紅雲,殘陽沉溺在水面,落日的餘暉正在慢慢消失,水面的光影也開始漸漸模糊,夏無憂沒有停下腳步欣賞這美景,而是加快了速度匆匆路過。

直到進了小院點上燈籠,夜晚才完全降臨,天徹底黑了。

晚風拂過,夏無憂在燈籠搖曳的光線中,將白日裡曬著的草藥仔細收了起來,又從屋內取出晌午沒有吃完的糕點,坐在樹下石凳上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她看著夜空中皎潔的銀月,心想阿孃的四十生辰就要到了,做些什麼才能讓她開心呢。

每次告假回蘇宅,阿孃都念叨著“我的無憂一直無病無痛阿孃就最高興了”,可夏無憂長到現在,其實很少生病。

雖然阿孃每次都欲言又止,而她跟著師父學了幾年醫後,也知道了自已小時候的遭遇會影響到身體,但起碼現在她是還好好的。

就連最常見的風寒都沒有得過兩次。

也許並不是每一個有這遭遇的人都會因此而病弱一生。

夏無憂邊嚼邊想,要不等師父回來後,她就告假兩天回蘇宅去,一個月沒見了,她也想阿孃了。

沒想到師父回來的比夏無憂預想的要早幾天,在她再一次心力交瘁安撫完多動症小少年回到院子中時,看見了師父屋內亮起的燈光。

聽到院中的動靜,何大夫知是夏無憂回來了,他推開屋門滿意地說道:“這十三種草藥你能分別掌握好日曬的時間與時長,曬得剛剛好,不錯不錯。”

“我是根據書上說的方法來曬的,第一次同時曬這麼多種,還好沒出錯。”被師父誇了,夏無憂顯然十分高興,兩眼彎彎一笑。

“嗯。”何大夫微笑著點點頭,衝夏無憂招招手:“無憂,過來坐,為師有事告知。”

夏無憂疑惑地走上前去,坐在了另一側的石凳上,安靜看著師父,等待著他要說的話。

“為師今年五十有五了,趁身子骨還硬朗,想去做上個幾年的遊醫再回鄉頤養天年,等學院找好頂替的人,為師就要啟程了,你可願跟著為師一路遊歷?”

夏無憂一下愣住了,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她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個選擇出現在自已面前,而她也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她確實想和師父一起去遊歷,也想見證何為書中的人間,何為畫裡的山河,但是她不能拋下阿孃。

何大夫早已料到小徒弟的反應,也知曉她是無法和自已離開的,但何大夫還是問了,想給她多一個的人生選擇。

他知道,夏無憂的孺慕之年很快就要結束了。

“無礙,你若不想離開這裡,為師也理解,若是以後哪一天你想找為師,就去雙河鎮的百草堂。”

何大夫輕輕拍了下夏無憂低垂的小腦袋,卻抖下了一顆又一顆的淚珠。

點點淚珠在燈籠暖黃的光芒中,就好似一顆顆琥珀,啪啪砸碎在衣衫之上。

夏無憂安靜哭著,她捨不得和師父分開,從她真正開始成長的六年裡,都是師父在陪著她,教導她,就像一個溫暖的長輩,一直指引著她。

而現在,這個已被夏無憂視作“親人”的師父,要離開自已了。

她不喜歡離別,但離別總出現在她的生命裡,也許不知哪一天,就只剩她自已孤零零的一人了。

她不怕孤獨,甚至喜歡孤獨,但她怕擁有後再失去的那種可怕冰冷。

可世間萬物哪有不分別的呢,就連亙古永存的日月,每日都會離開人間。

還未成熟的夏無憂在這個平凡的夏季夜裡,在離別的憂傷裡,思考起了生命與命運。

“哈哈!傻丫頭,師父是去遊歷河山、治病救人,哭什麼哭,你應該替師父高興才是!”

何大夫雖然是個中庸,但他卻有一種少見的珍貴豪情在,十幾年前,為鄉村父老,十幾年間,為莘莘學子,後面的十幾年,就為世人吧。

“嗯。”夏無憂點頭,用手背擦了眼淚:“師父,你不要光顧著醫人,也要照顧好自已。”

“那是自然,自個兒身子都不好了,拿什麼讓人信服。”何大夫又笑了兩下,吹著夜風陪夏無憂默默傷心,時不時說說話逗她。

十日後,新接替的人進了鶴鳴學院,為學子們奉獻了十六年的何大夫坐上馬車,正式離開了。

除了宋鶴鳴和夏無憂,沒有第三個人知曉此事,也沒有第三個人前來送行。

而夏無憂,則繼續留在了鶴鳴學院,在換了主事大夫的看診處當著半個學徒半個雜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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