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馳的馬蹄揚起漫天的塵土,也驚起城牆上覓食的寒鴉。

“籲!”

陸楚英被顧清朗帶人攔在城門外,掌心勒緊韁繩的同時,視線落在城牆掛著的七具殘屍上。

那是她的父母兄嫂,及剛滿五歲的侄兒。

三年前小侄兒剛會蹣跚學步,瞧見陸楚英便要抱。小孩兒奶呼呼的,卻喜歡刀劍那些,拿不起長纓槍,氣得“呀呀”叫,陸楚英便給做了桃木的,把小孩兒歡喜得更愛粘著她了。

後來陸楚英要遠嫁京都,小侄兒抱著陸楚英不撒手,眼淚糊了陸楚英的嫁衣袖子,大哥玩笑似地讓她直接帶去京都,她淚眼婆娑,到底心狠掰開小孩兒的手。

她與顧清朗,一個是鎮國大將軍的么女,一個是新科探花,又有天子賜婚,被人傳頌是天作之合。

起初,她也是這樣認為。

初見顧清朗,是陸楚英陪父親回京述職,正好巧遇顧清朗探花巡街。

西洲男子又黑又糙,陸楚英是頭一回瞧見顧清朗這種白玉書生,一身紅衣騎馬而過,身量頎長,背如青松,引得她看呆了。

後來宴會再見,幾個武夫纏著顧清朗比射箭,陸楚英看了眼顧清朗修長的手指,心想顧清朗的手那麼好看,只適合拿筆吧。她主動提出比試,十箭都中靶心,讓為難顧清朗的武夫大大沒了面子。

她不似京都的姑娘矜持,贏了彩頭,大大方方地奔向顧清朗,“我打小就不愛讀書寫字,這支玉毫借花獻佛,送給你。”

或許是沒有姑娘如她這般大膽送禮,她瞧見顧清朗耳垂泛紅,反而覺得顧清朗更可愛,把玉毫直接放在顧清朗手中。

父兄知道她心意,把顧清朗家底扒了個清清楚楚。她才知道顧清朗出身書香世家,往上數五代都是讀書人,據說家規甚嚴,從吃飯到就寢都有規矩。

大哥覺得陸楚英自小長在西洲,不受拘束慣了,受不了讀書人的迂腐,建議陸楚英換個人欽慕。但那會的陸楚英和著了魔一樣,日夜都想見到顧清朗。

或許是月老聽到陸楚英的祈願,皇上下旨賜婚,把陸楚英許給顧清朗。

那一天,陸楚英興奮到無以言表,卻沒看到父兄眼底的擔憂。

婚後,婆婆以陸楚英不懂內宅規矩,不許陸楚英和顧清朗圓房,讓她白天學規矩,晚上抄寫《女則》、《女戒》。

知道婆家不喜自已舞槍弄棒,陸楚英把帶來的長纓槍和佩劍都封箱丟庫房。她對琴棋不通,便日夜研究琴譜,儘管毫無天賦,但只要顧清朗笑著和她說句“不錯”,又瞬間滿血復活。

嫁到顧家的第一年裡,陸楚英撿起她最討厭的書本,放下最喜歡的武藝,她竭盡全力學著當一個盡職的世家兒媳。

可是她再努力,婆母仍然不喜,妯娌們也處處瞧不上,覺得她難登大雅之堂。但這些她都不在乎,因為顧清朗和她說,日久見人心,以後總會好的。

直到家中借住的表妹柳扶茵有孕,顧清朗說是酒後誤事,讓她給表妹一個名分。婆婆也說看在孩子的份上,讓她別計較,並允諾讓她和顧清朗圓房。

孃家遠在西洲,陸楚英沒人商量,又是個剛強性格,她上摺子請求和離,卻被皇上斥責善妒,罰禁足一年,連帶父母也被皇上下旨教女無方。

陸楚英想不通,明明犯錯的是顧清朗,為何罰的是她?

直到六個月後,也就是數天前,柳扶茵找到被禁足的陸楚英,表情得意,“姐姐還能氣定神閒地在這裡練武,想來是不知道,陸家謀反,皇上已經派人踏平西洲了吧?”

什麼謀反?

什麼踏平西洲?

陸楚英握緊手中的劍,他們陸家世代鎮守西洲,十年前匈奴來勢洶洶,父親死守風雪關瞎了一隻眼;大哥前年被俘,被折磨一個月,也不肯招出西洲地形圖,被救回來後沒了人形;二哥新婚當天,連洞房都沒入,便去了戰場。

從開國到現在,陸家的男兒只有戰死沙場的,從無投降敵國一人,說句滿門忠烈也不為過!

看著柳扶茵的眼睛,陸楚英一字一句地道,“我們陸家,絕對不可能謀反!”

“看來姐姐真是一點訊息沒收到。”柳扶茵拿出一封家書,“這是清朗的家書,他親自帶兵去的西洲,並按照皇上的旨意,把你們陸家七口的屍身懸掛城牆,以儆效尤。”

“柳扶茵,你......”陸楚英拿起家書,一眼認出顧清朗的字跡,確實如柳扶茵所說一樣。

但她不信。

她帶上佩劍出門,卻被顧府家丁攔下,她一路打到正門,直到婆母來攔住她。

“陸楚英,你們陸家已經滿門伏誅,若不是清朗在皇上面前力保你,你以為你能活到今天嗎?”柳氏厲聲道,“縱使我再不喜歡你,但清朗以命保你,我便不許你踏出顧家半步!”

柳扶茵匆匆而來,眼眶微紅,“是啊三奶奶,陸家的事與您無關,您現在應當撇清關係才是。若是您鬧到聖上跟前,不僅帶累您,也會連累整個顧家啊。”

她滿臉懇求,好像真的在替陸楚英擔憂一般。

陸楚英看看柳扶茵,看看柳氏,還是毅然決然地衝出顧家。

她沒進宮去,而是一路往西洲來。

直到親眼看見家人的屍首懸掛於城牆,寒鴉啃食過後,好些地方只剩怖人的森森白骨。

胃下陣陣翻湧,寒風捲著風沙,如刀子般刮破陸楚英的每一寸肌膚,漫天的悲涼蓆卷而來,她死死瞪著馬上的顧清朗,怒吼,“為什麼?”

顧清朗濃眉緊皺,他騎馬往陸楚英那去,深不見底的黑眸掀出一絲怒意,“你為何不在京都待著?”

“你先回答我,為何要誅我陸家滿門?又為何要讓他們暴屍於城牆?”陸楚英拔出佩劍,直指顧清朗,“縱使你不愛我,我們陸家也不曾愧對於你。顧清朗,我以為水滴能穿石,原來是我錯了。你就沒有心!”

顧清朗停在陸楚英前面,劍鋒離他脖頸只有一指的距離,正要張口前,突然意識到什麼,猛然轉身吼道,“不要放箭!”

可他喊得太遲,無數羽箭落天而下,等他再去看陸楚英時,陸楚英被射傷墜馬,胸口、胳膊......共中十餘箭。

而地上被陸楚英斬斷的箭矢更多!

“噗!”陸楚英以劍為支撐,緩緩站起,她的目光略過顧清朗,堅毅地望向城牆,“爹,娘,女兒來替你們......收......”

她才往前走一步,膝蓋又中兩箭,踉蹌摔倒在地。但她仍不放棄,手掌撐著向前爬去,“女兒來......”

“咻。”

一支羽箭穿喉而過,陸楚英徹底不動了。

顧清朗垂眸看去,不解取代了怒意,薄唇微微發顫。

在他頭頂,寒鴉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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