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偏廳內,作為黎靜婉的救命恩人之一的齊銘,受到了熱情款待。

姚氏親自遞茶,“齊侍衛,請用茶。”

他惶恐起身,“黎夫人,卑職...卑職自已來吧。”

雙手接過茶杯,捧著也不敢喝。

這可才沏好的熱茶,這麼捂著容易被燙傷。

黎慧柔端起一盤點心,笑道,“齊侍衛,嚐嚐這道龍井酥,這是長姐最喜歡吃的點心。”

齊銘果然放下茶杯,道謝後拿了一塊點心,捏在手上沒動。

黎靜婉朝著姚氏眼神示意了一下。

姚氏明白自已在這裡齊銘會覺得拘束,於是留下他們姐弟兩人,讓其他人和她出去。

齊銘剛重新坐下,黎慧柔和黎朗清就走到他的面前,躬身行禮。

“黎小姐...”齊銘又從座位上彈起,連忙擺手,“不必,不必...”

“齊侍衛,多謝你救了我的長姐。”黎慧柔臉上帶著笑意,眼眶卻微微溼潤了。

“你是將軍府的大恩人,我一個深閨中的女子,做不了什麼,只能以此表達謝意。”

齊銘看得更加緊張,只恨自已口笨舌拙,說不出幾句好聽的安慰之語。

黎朗清上次和他射箭時已經混熟了,雖然比齊銘小了好幾歲,卻大大咧咧地朝他抱拳,十分豪氣。

“齊銘哥,以後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開口,在下一定竭盡全力,誓死完成。”

齊銘臉色窘迫,“郎清,你言重了...”

黎慧柔點了點黎朗清的額頭,好笑道,“你說得什麼話?才多大就滿嘴江湖話了,小心我告訴長姐,讓你多抄幾篇書。”

“別啊,二姐。”黎朗清撓撓腦袋,又拉住她的手臂撒嬌求饒,“我聽朱教頭和老兵頭他們說得,偷偷學了幾句。不要告訴長姐,若是她生氣,可就影響她養身體。”

“你是讀書人,怎麼不學孔孟聖人的言行?”

“我也是為以後行走江湖做準備嘛,之乎者也的上了戰場也不管用呀。”

齊銘看著他們姐弟鬥嘴,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心裡十分羨慕。

雖然他爹有不少子女,但他從未感受過一次兄弟姐妹情分。

他把視線偷偷地挪向黎慧柔,看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來。

只覺得比得到了楚廷煜的賞賜還要高興。

-

馬車停在楚宅門口,丫鬟攙扶著何氏下了車。

一進去,何氏就問宅子裡唯一留下的老婆子,這兩日是否有人找上門來。

兩天前,楚麟帶著秦靈韻一走,她擔心侯府的人找上門來要人,便特意出城去躲了兩天。

算算時間,秦靈韻和她兒子楚麟私奔了兩日,就算被侯府的人找到也無妨。

生米已經煮成熟飯,秦靈韻的名聲沒了,侯府只能同意她嫁過來。

因此,她無須躲藏,今日回了京城。

老婆子搖頭,說沒人上門。

何氏心想,侯府多半還在找人,若今日再不上門,她自有法子讓侯府知道。

過不了多久,她就是武安侯府和鎮遠將軍府的姻親了。

何氏正想得美滋滋,鄰居姚氏來串門。

她倆都是寡婦,獨自撫養兒子長大,平日話能說到一塊去。

“何妹子,你這兩天去哪裡了?”姚氏搖著扇子問。

“天氣太熱,去城外住了兩日。”

“還是你享福,有家底,兒子也能幹。”姚氏十分羨慕,“像我就只能白白地受著,沒有銀子去消暑。”

“姚大姐哪裡的話,你兒子就快娶親了,到時候自有你兒媳孝順你,你就等著享福吧。”

姚氏不滿地哼一聲。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兒媳婦的家境,和我們家半斤八兩,享福的事哪裡輪得到我?我本想說一門好的親事,但是我家這條件,唉,不提也罷。”

姚氏說著快速扇了兩下扇子,明顯心情不佳。

何氏心裡卻樂開了花。

等秦靈韻嫁到她家來,自已的生活會更加讓姚氏羨慕。

“對了,你聽說了京城這兩天發生得大事了沒有?”姚氏喝了半盞茶水,換了個話題,“我今天在茶樓聽他們講了一上午。”

何氏知道她最喜歡聽閒言碎語,聊家長裡短,順口問,“沒有,誰家的?”

“武安侯府。”

何氏本來無心一問,聽到這幾個字頓時來了精神。

難不成是秦靈韻私自離家的事情傳開了?

“武安侯府怎麼了?”她連忙問。

“就是你離開的那天晚上,武安侯府發生了大火,燒得是侯府主母的院子,而且侯府無人救火,還是她的丫頭忠心,跑到府外求救。”

說起別家的八卦,姚氏講得眉飛色舞。

“結果你猜怎麼著?侯府主母竟然告去了大理寺,說侯府老夫人和武安侯殺人謀奪爵位,昨天三司會審,審了一下午。”

“聽大理寺的衙役說,武安侯府相關的人都被抓了起來,剩下的人也被控制了,關在侯府裡不許出來。”

何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不過兩天時間,怎麼武安侯府就變了天?

“到底...到底怎麼回事?”她情急之下拉住姚大嬸的手,“你快仔細說說。”

見她如此激動,姚氏有些奇怪。

不過說閒話是她的愛好,她也沒放在心上,於是把這兩日聽到的武安侯府涉及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

雖然大理寺還沒有對外公佈案情結論,不過大家也知道得七七八八。

直說得她口乾舌燥,端起杯子將剩下的水一飲而盡。

末了,姚氏感嘆一聲。

“我早說過了,這些世家侯門看著光鮮亮麗,內裡不知道有多壞哩。我們老百姓過得清苦一些,至少沒這些糟心事,是吧?”

沒等到回覆,她轉頭一看,十分驚訝,“何妹子,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中暑了?”

何氏只覺得一盆冰水從頭頂潑下,讓她在盛夏裡也覺得全身冰冷。

她沒回答,反而有點焦急地問,“那...那...那秦重霄的那對兒女呢?”

“哪裡是秦重霄的兒女,是秦長洲的。”

“對對對,他們呢?現在如何了?”

姚氏打量了她一眼,有些奇怪道。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秦光耀也和放火有關,而且還殺了唐氏的胎兒,現在也關在大理寺牢裡面。”

“那他女兒呢?”何氏從姚氏的眼神中發現自已有些失態,假意咳嗽了一聲。

“我...我是太意外了,殺人放火的,嚇死人了,阿彌陀佛。”

姚氏不疑有他,道,“聽說秦長洲的女兒失蹤好幾日了,侯府和大理寺都在派人尋她。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失蹤這麼久,名聲是毀了。”

“但她是侯府的嫡長女。”何氏勉強道,“她過繼給了黎靜婉,只要她沒犯錯,那對她影響不大吧?”

“誰說過繼了?”姚大嬸好笑道。

“忘了說,就是秦長洲壽宴當天,本來正在舉行過繼儀式,結果有人拆穿了秦光耀姐弟的真實身份。你說這過繼還能繼續嗎?”

“你要是武安侯府主母,你能嚥下這口氣?換了我,就算這一輩子無兒無女,也不會要這兩人。”

何氏懸著的心,完全沉了。

和她兒子私奔的,哪是什麼嫡女,不過是一個外室之女。

不,現在連外室之女都不如,分明就是殺人犯的女兒,自已也成了逃犯。

何氏突然惱羞成怒。

秦靈韻騙了她,騙了她的兒子。

她當天知道無法過繼,卻跑來叫楚麟私奔。

好一個陰險的賤人!

本以為他倆私奔後,能逼著侯府同意秦靈韻嫁過來,結果秦靈韻也在利用他們。

讓她的如意算盤落空。

姚大嬸見她臉色越發不好,關心了兩句就被何氏找了個理由打發走了。

她立即叫來丫鬟,“快去找老梁,讓他趕緊備車,我現在就要出去。”

秦靈韻來找楚麟私奔當日,她其實在家。

楚麟當時藉口說要進去拿些東西,其實是和她商量此事。

她當即答應了,並且給他們指明瞭一個地點,離京城不遠的一處農家小院。

若是有急事,她可以直接去找他們。

何氏坐在馬車上,催促老梁搞快一些。

趁著侯府和大理寺的人還沒有發現他們,她得趕緊把兒子帶走,絕對不能和侯府扯上一點關係。

否則,楚麟的前途就完全沒了。

日落時分,終於到了目的地,京郊以北的一處小村莊。

以前楚家還沒有沒落時,在這裡有個莊子和兩處院落。

後來只剩下了一處院子,平時鮮有人來。

進了村,何氏一路低著頭走路。

好在現在正是吃晚膳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在家裡。

她按照記憶找過來,院子門掩著,靠近透過門縫,就看到了秦靈韻和楚麟兩人。

白天太曬,屋子裡悶熱。

這會兒涼快了一些,楚麟便把桌子搬到了院子裡。

兩人都不會做飯,這幾日都是楚麟花銀子讓村裡一戶人家做好了飯菜送過來。

村裡的飯菜,自然食材很一般。

秦靈韻嫌棄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沒有胃口。

楚麟倒是吃得香,勸道,“靈韻,吃一點吧。你看你這幾天,都瘦了一圈了。”

“吃不下。”秦靈韻乾脆放下了筷子。

吃不下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心裡有事堵得慌。

前兩天偷偷離開侯府後,也不知道府裡情況如何了。

段大力夫婦跑來拆穿他們的身份,好不容易才讓黎靜婉答應的過繼,肯定是沒戲了。

如今,她只能寄希望於楚麟。

只要嫁給楚家,她就是正頭娘子,等明年楚麟被賜了官,她就是官家夫人。

說不定到時候黎靜婉會考慮讓她過繼。

想到這裡,她故意嘆了一聲,神色悲傷。

“楚麟,我為了你才離開侯府。如果被府裡找到,非得打死我。”

“靈韻,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楚麟嚥下嘴裡的飯,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

“他們若是發現了,我立即去侯府提親。如果他們要怪罪,要打就打我。”

“你真好。”秦靈韻順勢靠在他肩上,“我知道我沒做錯,母親給我找得人家再好,也比不上你,我會...”

還未說完,院門突然被大力推開,將兩人都嚇了一跳。

何氏一臉陰沉地看著他倆,一言不發。

秦靈韻嚇得往楚麟身後躲,“這是誰啊?”

楚麟則鬆了一口氣,“娘,您怎麼來了?”

隨即安慰秦靈韻,“靈韻,別怕,這是我娘。”

楚家人找上門了,秦靈韻心裡一鬆,終於不用再躲在這鬼地方。

楚麟拍拍她的後背,然後起身走過去,“娘,您一個人來得?”

何氏轉身關上院門才開口,“你們都進來。”然後往裡走。

她擔心在院子說話被其他人聽見。

楚麟牽著秦靈韻隨後進來,何氏瞧了一眼他倆握在一起的手,又把視線轉向秦靈韻。

“你剛才說你母親給你找了人家?找得是哪一家?”

秦靈韻心裡一緊,這不過是她胡謅的。

“伯母,我...我不清楚...只聽我母親說過,幫我找好了人家,也是世家。”

說完又補充,“伯母,您放心,不管對方有多好我都不願意。我只喜歡楚麟,我們倆是真心相愛的,希望您能成全。”

楚麟以為何氏故意來這一出,於是也配合道,“娘,我也只喜歡靈韻,今生只會娶她。”

“閉嘴。”何氏瞪他一眼。

他這個傻兒子,現在還矇在鼓裡。

她又問秦靈韻,“我聽說你生母是一名身世不詳的外室,你剛才提到的母親是誰?”

秦靈韻來了底氣,語氣有點驕傲,“伯母,我母親是武安侯夫人黎靜婉。”

何氏明知故問,“黎靜婉未曾生育過,怎麼成了你的母親?”

“就是因為叔母沒有孩子,所以讓我和我弟弟過繼到她名下。如今,她是我的嫡母。”

“已經過繼入了族譜了?”

“是。”秦靈韻毫不猶豫地點頭。

何氏笑了一聲,“那你就是武安侯府嫡長女了...”

楚麟給何氏使眼色,意思是問問就得了。

卻不想,何氏突然揚起手,直接甩了秦靈韻一個耳光。

秦靈韻被打懵了。

楚麟先是震驚,繼而怒道,“娘,你幹什麼?!”

“你憑什麼打我?”秦靈韻的小姐脾氣上來了,怒目而視。

從小她都沒捱過打,何氏竟然敢對她動手。

“憑你這個賤蹄子滿嘴謊言,還想害我的兒子!”何氏吼道,又看向楚麟,怒氣衝衝,“兒子,你被她騙了。”

“她是個屁的嫡長女,根本就沒有過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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