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臨近。最近老師發的試卷減少了好多，各科老師都讓學生現在可以多總結，梳理知識框架和脈絡，自已看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及時查漏補缺。
最重要的是要放鬆心情，也能多吃點好的，等高考前一個星期最好就不要吃那麼多了，最好清淡一點。
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謝寧本來應該立刻衝出去的，今天卻坐那動都沒動。
江臨川正想開口問他——
“我媽說等會兒給我送飯，我讓他多帶了些，等會兒你們少買一點。”謝寧從書包裡掏出他的諾基亞，跟他媽媽發資訊。
謝寧過年回來就買了個諾基亞，他媽媽給他買的，這一個學期他都用的諾基亞，放假才能拿到他的手機。
陳知喊徐淮謹過來，三個人一起走了。
一出校門就碰到謝寧的媽媽，陳知和徐淮謹都和她很熟，江臨川倒是還沒見過她。
徐淮謹看到謝寧的媽媽，走過去笑著打了聲招呼：“阿姨好。”
陳知拉著江臨川一起過去打了個招呼。
“你們是出去吃飯嗎？”謝寧的媽媽站在三個人面前，抬頭看著他們，笑得特別熱情，“阿姨帶了很多的，一起吃，別出去買了。”
江臨川沒說話，站在一旁當個禮貌微笑的機器人。
主要是他跟謝寧的媽媽也不熟，拒絕還是接受都不應該由他來說。
“好，那就謝謝阿姨了。”徐淮謹說。
陳知幫著阿姨拿飯盒，江臨川在後面跟著。
“別覺得不好意思。”陳知回頭小聲對江臨川說，語氣溫柔。
江臨川臉上沒什麼表情，點了點頭，低著頭跟著陳知一起上樓。
徐淮謹在前面跟謝寧的媽媽並排走，有說有笑。
教室裡謝寧正看著書。外面他們聊天那麼大聲他愣是沒聽到，等人進來喊他才回過神。
“媽，你帶的飯夠嗎？”謝寧起身接過他媽媽手裡的飯盒，“可別餓著我兄弟。”
阿姨笑了幾聲，停下來說：“夠，放心吧，說什麼也不能餓著你們這幫孩子。”
江臨川把桌上的書收下去，幫謝寧的書也收拾好了，陳知把自已的桌子並過去，把飯盒都放桌上。一整套動作，得心應手。
徐淮謹去搬了自已的凳子，江臨川把講臺上那張凳子搬過來給阿姨坐。
她跟著在這坐了一會兒，等他們把飯吃完就收拾東西走了。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雖然平時嚴厲的像母老虎，但還是刀子嘴豆腐心，要什麼給什麼，缺什麼補什麼，滿腔的愛都奉上。
江臨川很羨慕卻也深知沒有辦法再體會到這樣的愛了。
晚自習結束，江臨川回到家開啟門。
一如既往的安靜，黑暗，冷寂。
只要他不在家，這個家裡的燈就不會亮。
所以，也沒有一盞燈能為他而留。
翌日早上。
陳知一直沒來學校。江臨川趁課間偷偷拿出手機給他發了訊息。
江臨川：【你今天怎麼不來學校？】
陳知：【小破爛生病了，老陳不在家，我得帶它去看看。】
江臨川看著手機，神情擔憂，【那你現在到寵物醫院了嗎？它沒事兒吧？】
陳知一直沒回復，過了好幾分鐘才回。
已經上課了，江臨川還是不放心，偷偷拿出來看了一下。
陳知：【剛才在抓貓，沒來得及回訊息。還沒有到，不過應該沒什麼大事。放心。】
江臨川看完後，回了個“好”，就關了手機，重新集中精神聽課。
說是沒什麼事，結果下午也沒來學校。
今天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老師要去開會，外面也沒有巡查老師。
江臨川在做剛發下來的數學小練。還沒做幾題，一組那邊的同學就喊他：“班長，外面有人找。”
誰？不會又是她吧？
江臨川甚至已經快要記不清那個女生的名字，只記得她之前也來找過自已，上次陳知還在旁邊來著。
江臨川放下筆起身出去了。
教室外面靠近隔壁教室那邊的牆上站著一個人，江臨川出去的時候沒注意，嚇了一跳，差點要喊出來。
下一秒，當他看清楚後——
“怎麼是你？”江臨川語氣冷漠，眼神裡情緒很複雜，說不清是厭惡還是憐憫亦或是什麼別的。
“我……”眼前的人還沒說完。
江臨川別過頭往教室裡看了一眼，“嘖”了一聲，拉著前面那個男人走了。
教學樓裡都是學生，說點什麼都會被別人聽到。江臨川拉著那人的手腕去了樓下，在一處陰涼的地方停下了腳。
江臨川鬆開手，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快速上下掃了一眼。
上次在公交車站看到的男人果然是他，是江恆。
眼前的男人比上次見到的那個乾瘦邋遢的樣子好了很多，至少著裝整齊乾淨，鬍子特意刮過了，頭髮看著像是剛剪的。
可是他的眼睛，讓人看著覺得很累，滿目滄桑。
“小川，我只是想來看看你。上次你們鮑老師還跟我誇你，他說你成績好，又懂事，聽說你現在還交了很多朋友。爸爸……”江恆看著自已的兒子，眼裡噙著淚，嘴角卻上揚著，哪怕話還沒說完，也還是知足。
江臨川打斷他的話，“不用你管。”
可他說完這句話又不知道能再說什麼，他只是聽到面前這個人自稱爸爸，就有一種牴觸感。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面對面站著，陷入了寂靜。
江臨川低著頭，沒看江恆，他想直接離開，腳卻像是粘在了地面上，動彈不得。
再大的恨意，當他對對方產生憐憫時，就很難再積攢恨了。
江恆抬頭看著江臨川，眼前的這個男孩兒已經長大了，上次在墓地匆忙的看了一眼，還沒看清。
江恆看著江臨川笑了，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欣慰地笑了一下。這是他唯一的孩子，是他從小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卻也是毀在他手裡的男孩。
離開的時候江臨川還沒他高，現在已經比他還高了。小孩兒長得還是很好看，像他媽媽，面板白，眼睛又亮。
沒小時候那麼黏人那麼愛哭了，聽老師說他以前沒什麼朋友。
初中起老師對江臨川的評價一直是，沒什麼朋友，不愛跟人交流，孤僻冷漠，對什麼都滿不在乎。
可是從前，江臨川不是這樣的，這一點江恆是再清楚不過了。
夏籽安去世之前，江臨川不是這樣的。那個時候的他活潑開朗，學校的大小活動裡都有他的身影。每個老師都誇他是個情商很高的孩子，他身邊總是圍著一群好朋友。
那個時候認識他的人都對他讚不絕口，親戚朋友都羨慕他有個這麼優秀的兒子。
以前的江臨川是驕傲的，是被捧在雲裡的。
江恆忽地落下了一滴淚，他自已察覺後又馬上抬起手擦掉了。
“看到了就走吧。”江臨川淡淡地說了一句，還是沒抬起頭。
江恆沉默了幾秒，腳慢慢地抬起，踩在半空又落回原地，“我……我能抱一下你嗎？你好像又瘦了。”江恆說這話的聲音不大，喑啞低沉，有股說不出的憂鬱感。
他的要求對江臨川來說真的很難，“算了吧。”江臨川嘆了一口氣，低沉地說，還是沒有抬起頭。
江恆抬起腳走遠了兩步，回頭說：“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已，要按時吃飯，別總熬夜。”
江臨川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抬頭。腳步聲漸漸遠了，直至完全消失。
他終於抬起了頭，遠處還能看到那個男人的背影，瘦削的身材根本不適合他身上那件寬大的襯衫，風吹過時，腰側吹起一大塊布料。
看著看著江臨川的眼睛就紅了，大概是早就紅了，眼眶已經有些許淚花即將湧出。
大約過了兩秒，遠處那個男人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距離不算太遠，江臨川還是能看到他的臉，不知道江恆能不能清楚地看到他正抬起頭看著自已，眼角還有一顆止不住的淚珠。
停了幾秒，江恆轉身繼續往前走，轉個彎消失在了江臨川的視線裡。
江臨川依舊站在原地，大概過了五六分鐘才離開。進教室之前還去廁所洗了把臉。
下午謝寧的媽媽來給他送飯，徐淮謹被他爸接回家吃飯去了。陳知到現在都還沒來學校。
謝寧叫江臨川和他一起吃，江臨川拒絕了，他現在沒什麼心情吃飯，尤其是坐在這裡看著一對母子溫情，對現在的他來說太殘忍了。
江臨川一個人出了校門。不想吃飯也不想待在教室又不知道該去哪兒。他一個人在學校附近的小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可能是對這條路太熟悉了，不知不覺就走到許棠家去了。
他不想進去。
轉身打算離開這裡——
身後的門突然響了，一個女人手裡拿著一個飯盒出來。
“小川？”許棠叫住江臨川，“你怎麼來了，我正想去你學校給你送飯呢。”
江臨川被她叫住了，沒辦法再走，只得轉頭向她走去。
“你不過來吃，我都怕你不吃飯。馬上要考試了，不補充點營養怎麼行？”許棠一手拿著飯盒一手推著他進門。
江臨川進去坐下，許棠把飯盒裡的菜拿出來放在桌上，又去拿了新的碗筷給江臨川。
“快吃，你看看你，都瘦了。今天的湯必須得喝完，我就在這看著你吃。”許棠說。
江臨川拿起筷子靜靜地吃著，湯有點兒燙，他沒注意，撒了一桌子。
許棠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說：“沒事兒，你坐那邊去，我來擦。”許棠邊擦桌子邊說：“還像個小孩兒一樣，笨手笨腳。”
江臨川吃完飯也沒走，坐在凳子上摸大黃。
許棠看出他心情不好。拿了個凳子坐他旁邊說：“今天不用上晚自習嗎？”
江臨川低頭摸著大黃說：“不想去。”
“不想去就不去。我在這陪你。”許棠說。
江臨川仍然低頭摸著大黃的腦袋，“小姨，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吃飯。”
許棠聽懂了他的意思，以前都是幾個人一起，今天他落單了。“怎麼是一個人，不是還有我嗎？”
“他們都有媽媽給送飯。”江臨川沒抬頭，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後面幾個字都說得不太清楚，像是……在哽咽。
許棠怔了一下。
江臨川從來沒在她面前說過這種話題，就算是上次問他會不會孤單的時候，他都不是這種語氣。
許棠拍了拍江臨川的背，輕聲說：“傻瓜，我就是你媽媽，我也要給你送飯來著。不過你比較乖，自已來了。”
江臨川繃不住了，淚珠一顆一顆掉下來，掉進大黃的毛髮裡，大黃抬腳撓了撓自已。
江臨川又轉了個方向，不讓自已的眼淚掉在大黃身上。
哽咽聲越來越明顯，許棠在江臨川背上一下一下拍著，可怎麼也止不住他的淚。
“小姨，我今天看到江恆了。”
許棠的手一下就停下了動作，垂在江臨川背上，沒有落下去。
“他來學校找我了。”
“那你還好嗎？”許棠這句話問得很小心。
不知道怎麼說，就覺得心臟被人用手揪了一下一樣，很痛。
江臨川自已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很亂。江臨川抬起頭，哽咽道：“心裡很不舒服。”
在公交車站看到江恆的時候他還沒這麼糾結，看到人之後，整個思緒都亂成一團，自已都不明白自已的心裡想的是什麼。
許棠看著他這副樣子，心疼得不行。她抱住江臨川，頭靠在他肩膀上，手在他頭上一下一下摸著。
“沒關係的，小川。如果你實在不知道自已是什麼想法就不去想，把一切交給時間，總有一天你心裡會有一個答案。如果等不及了的話，就儘量找一個你覺得不會留下太多遺憾的答案。”
江臨川靠在許棠肩膀上慢慢緩和了下來。積壓了太久的情緒終於得到爆發，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會留下太多遺憾的答案是什麼？江臨川也想不明白。
或許交給時間是對的，順其自然總比獨自苦思冥想要簡單得多。
許多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已身上是體會不了的，就像其他人都覺得江臨川是自找麻煩，只有他自已知道內心有多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