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陷入了一場甬長的夢裡無法醒來,那些前世今生的碎片像是要將她撕成碎片。她拼命掙扎著,卻越來越深陷。
她看見葫蘆湖上,相柳白衣白髮地向她走來,她癲狂地向著相柳的胸口射了一箭,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可相柳卻太懂得如何激怒她。
她顫抖著雙手又射了一箭,那箭擦著相柳的臉側飛過。
相柳嘴角牽起譏嘲,那譏嘲不知是對小夭,還是對他自己。
接著相柳幾乎要了她一身的血,她自毀式地想要把自己的血都放幹。
她死了,心就不會那樣痛了,痛自己的身不由己,痛相柳的冷血無情。
畫面一轉,她服了必死量的毒藥,她想,就這樣吧,活著實在太累了。
想要的永遠得不到,連她以命相護最不設防的哥哥也在她心上捅刀子,她到底還在期待些什麼?
畫面變得越來越清晰,她彷彿穿回了曾經的自己身體上,那種無力的蒼涼浸潤著她的每一處神經。
那次小夭在玉山悠悠醒轉,猶記得意識模糊間,似是又回到了海底的大海貝里。相柳像37年裡的許多次一樣為她療傷,一股熱流緩緩匯入她沉寂的血脈,驅趕著她身體裡的寒冷。
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清醒過來,卻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壓下來,令她意識漸漸模糊,最後沉沉睡去。
她清醒後,得到的答案是王母救了他,蠱蟲也被一併解了。
小夭心裡存了疑問,她對自己的毒數很有把握,當時明明對自己下了必死份量的毒藥,自己都沒把握救得回自己。
她是怎樣存下了生機,又如何能長途跋涉去到玉山,等到王母相救?
莫非仍是受蠱蟲牽引?
蠱,蠱也這麼巧地一併被王母解了。
小夭摸著心口,她和相柳之間最後的牽絆也消失了。
沒有了蠱蟲,她的命只能由得自己做主了麼?
再遇危險,相柳可還會再來救她?
說過狠話,就真的此生再也不見了麼?
她曾答應過相柳,就算璟死了,她也要活著,她並沒有做到。
可這次她真的想死,不也沒有死成。
也許在她的潛意識裡,相柳總不會輕易讓她死了。
這份有恃無恐在她腦子裡萌生出來的時候,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雖然披著相柳“皮”的他,時常對她兇巴巴的,卻從未真正要過她的命。
反而在那些生死關頭,都是相柳及時出現救了她。
是啊,他總是這樣及時。
沒多久,璟安然回來,說是一對鮫人夫婦救了他。
據小夭所知,鮫人從不輕易與陸地的人接觸,尤其是神族,還是一個不明身份,身負重傷的神族,鮫人怎麼會突然破例,又那麼巧地給救了?
而相柳,卻可以驅策鮫人。
這些疑問隱隱約約、模模糊糊地織就成一張大網,籠罩在小夭心上,讓她胸口有些搭悶,卻又那麼的無力和無可奈何。
答案看似近在眼前,卻又那麼遙遠。
幾乎所有人都在告訴她,是她在胡思亂想。
她便也不願意去費心猜想了。糊里糊塗地活著也挺好,似乎對大家都好。
小夭和璟回到了軒轅山,很快定下了婚期,就在七日後。
按照習俗,小夭與塗山璟不可再見面,塗山璟便下了軒轅山。
小夭數著日子等著成婚,她心裡說不上有多麼開心,也說不上不開心,心底的一角隱隱泛著些許空落。
她,又要成婚了。
婚禮前一天,小夭見到了和瑲玹一起過來的鄞。她想起心中的疑問,私下去找了鄞,問他當時是怎麼及時救治的自己。
鄞告訴她,當時她氣息已絕,只剩下極其微弱的心跳,是王后及時送來一枚遍佈血咒的海貝,維繫住了她的心跳。
遍佈血咒的海貝!
小夭只覺得腦中一陣轟鳴,鄞後來又表達了些什麼她已經無心瞭解。
她匆匆告別鄞,去找趕來參加她婚禮的獙君和烈陽。
見到一身黑衣的獙君,她撲過去問道:“阿獙,上次是不是相柳救了我?”
阿獙看著情緒激動的小夭並不答話。
卻聽小夭又自顧自說道:“我那時是有些意識的,只是醒不過來,我能感覺到是他……可你們都說的那麼肯定,說是王母救了我,我以為一切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臆想……”
小夭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又捉著獙君的胳膊問:“蠱蟲,蠱是不是也是他解的?”
獙君似乎還處在小夭那時竟然有意識的震驚中,而小夭接下來的這個問題更讓他不知如何做答,一雙漂亮的狐狸眼幾經閃爍,卻只定定望著小夭不說話。
“真的是他……”小夭心中已然明瞭,她跌坐在地上,眼神木然,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蒼白的面頰上滾落。
獙君上前扶起小夭,把她拉到桌邊坐下,鄭重開口道:“我對他有過承諾,此事絕不會讓你知道!但既然你自己猜出,便該知曉他這麼做的用意。”
小夭似是沒在聽獙君說話,顧自問道:“他是如何解的蠱?巫王都說此蠱無解。”
獙君頓了頓,“解不了,他是以命誘殺。”
小夭的眼內巨顫,苦笑一聲,“竟是如此,他可真是個傻的,他是嫌自己的命太多了麼……”小夭喃喃著,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滑落。
獙君於心不忍,勸慰道:“你明日就要和塗山璟成婚,這些事你知曉與否對你來說已不再重要。你既選擇了塗山璟,你就該懂得自己的心,明白怎樣做才是對自己最好。”
小夭的腦子開始混亂,“知曉”,“懂得”,“明白”?
原是她不夠清醒麼?相柳卻什麼都懂!到底是自己選擇了塗山璟,還是相柳一直在冷冷地將自己推開?
他既已看到了自己的選擇,為何還要默默為自己做這麼多?
小夭呆呆地看著手腕上的月牙印記,這把像是為她量身定做,又必須有海底妖王的血才能認主的弓箭,她早該猜到與他有關,可他為何什麼都不和她說。
當她用他送給她的弓,親手將箭射進他的胸口時,他可曾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