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秋念汐外傳（可跳）
（本章可跳，無主線劇情，不影響後續閱讀。）
1.
在秋念汐迄今為止的人生裡，有過無數的光彩奪目的瞬間以及許多美輪美奐惹人憐惜的片段。
只是，她總覺得這些好像是別人的故事。
從出生起她便一直生活在名為“姐姐”的束縛之下，好像自已的一切都只是姐姐的陪襯與附庸。
是超市裡買一送二的那個二的一半，是打折活動附贈的時尚小垃圾——看似光鮮亮麗，實則只是浮於表面的觀賞品罷了。
跟姐姐比起來，自已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無趣，那麼庸俗。
從那時起，秋念汐便在心裡埋下了一個陰冷而又惡毒的願望。
倘若，哪天自已能取代姐姐就好了。
即便是用盡全力的怨毒想象，也只能到此為止，她不敢想也想不到，自已該以何種方式去替代那個宛如太陽一般的人。
也不知道，自已又該如何面對那想象的一切。
就好像是突然暴富的窮人茫然地去點了雙份的早餐卻又因為不忍浪費強迫自已吃到吐一般。
秋念汐對於自已這個時常一閃而過卻又如曇花一現般的惡毒願望，始終是缺乏想象的。
直到它真的到來之際，她才有些後悔自已的願望是如此的直接卻又如此的渺小。
她順理成章地獲得了屬於姐姐的一切，連同著原本屬於她的那份一起，無上榮光此刻盡歸於一身。
只是，秋念汐卻不知道自已該做什麼，又該想要什麼。
就好像她是第一次以秋念汐這個名字存在於世間一般，在此之前她只是姐姐的附加品，但現在她只是秋念汐了。
懷念姐姐的情感暫且擱置，第一次以自已的名字自已的身份存在於這個世界，聞名於各家之間，卻少了些陰謀得逞的快樂。
即便，她什麼也沒做。
此後的人生裡，她一直以秋念汐這個名字而存活著。
直到死期將至，直到時日無多，直到看見那個人。
遇見那個人大概只是個偶然，作為日池之災的倖存者重返故地，或許是為了提前感受生命凋零的悽美場景，又或許只是想分散一下注意力。
總而言之，當她看到那個人時，莫名的便想起了姐姐曾跟她開過的玩笑。
“念汐，你這麼粘著我，等我嫁人那天你豈不是也要一起？”
無論是姐姐還是自已都沒把這句話當回事。
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看著這個陌生的人，秋念汐心裡湧現出一股奇怪的衝動。
這更像是一種自毀的傾向，畢竟作為秋家的小公主，看似前途無量的明日之星，卻找了個身份不明的賤籍作為配偶。
這大概是秋念汐之前不敢想也想不到的荒誕玩笑吧。
念頭一旦紮根便快速發芽結果，最後匯聚成一棵掛滿未知果實的樹木，沒人知道果實的滋味，但這是她自已種下的樹，自然也是她的果實。
無論是苦是澀，箇中滋味都由她自已慢慢享受。
一切都和自已預想的一樣，只是稍微有些小變故。
對方不記得自已的過去，也不清楚自已的身份，除了一個半真半假連他自已也不確定的名字之外，什麼都沒有。
秋念汐強忍住內心的歡喜，仔細的咀嚼品味著這份難得的恩賜。
失憶對於當事人以及周邊人來說或許是種折磨，但對於秋念汐來說卻是種難得的幸運。
正因為一無所有，所以自已便是他的全部。
正因為什麼都不記得，所以自已所說的一切便是他的所有回憶。
正因為一個人都不認識，那就只剩下秋念汐這個名字，始終存在於他的人生之中。
無論自已未來是死是活，也不管命運會如何發展變化，自已始終是他逃不開也忘不掉的初始記憶。
如此美妙，如此令人迷醉不已。
……
2.
編織一個謊言往往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與精力去維繫謊言本身，但凡事都有例外。
譬如姐姐的婚約這件事，便是經不起推敲，但卻死無對證的完美謊言。
見何成如此輕易的便相信自已所說的故事，秋念汐內心不免有些得意。
她一向不是個會撒謊的人，也不擅長騙人或是欺瞞，但這一刻她沒來由的有底氣，就好像這是真的一樣。
至少，在何成的眼裡，他就是姐姐的婚約者，而自已作為姐姐的繼承者，自然也是要繼承這份婚約了。
實在是連秋念汐自已都沒想過的順利，一切都好像是演練過無數次的劇本一般，只等演員落位便可拉開大幕。
名為秋念汐的故事，就此開始。
或許是第一次執掌自已命運的緣故，又或許是第一次賦予他人命運的緣故。
這個身份不明的何成在各方面都挺合秋念汐心意的。
尤其是他體內的災厄殘片，那種隨時會爆發宛如達摩克斯之劍一般懸在頭頂的悲涼感讓秋念汐不免有種同病相憐的宿命感，沒來由的在心裡又增添了幾分對何成的好感。
雖然這種相似的身份並沒能持續多久，何成輕而易舉的便利用秋家倉庫裡的災厄殘片穩定住了體內的平衡。
但那份好感卻是沒有消失甚至愈發的生長壯大著。
平心而論，秋念汐見過許多青年才俊也知道不少同齡的優秀人才。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缺點，那便是與自已無關。
以他們的天賦與背景，想必是不缺追求者的，在日後的漫長歲月裡也會找到自已的一生真愛亦或者是紅顏知已。
而這對於秋念汐來說，是不可容忍的。
她沒辦法接受自已只是一段被淡忘的回憶，也不想別人只用三言兩語便輕易描述了自已的一生。
如此簡單的被一言概之，不就和之前一樣嗎？
存在的不是秋念汐，而是那個名為姐姐的附加品的額外存在。
所以，何成未來會長命百歲也好，英年早逝也罷；是功成名就也好，還是默默無聞泯然眾人矣也罷；甚至說哪怕有一天何成找回了過去的記憶和從前的自我，開啟了新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都沒關係。
至少此時此刻，至少在他失憶醒的這段人生之中，她秋念汐是唯一的光點。
這便足夠了。
……
3.
邁步走入秋家的內堂，秋念汐不免有些惶恐。
自已和何成的關係整個秋家都已知曉，現在更是連秋家的長輩們也要認可這段關係。
自已真正有資格嗎？
自已真的可以承受這份名為婚約的幸福嗎？
在得到答案之前，秋念汐首先想到的，卻是那個微不足道的謊言。
明明是隻屬於自已的何成，明明他的一切都只與自已相關，可為什麼始終有個揮之不去的陰影瀰漫在心頭呢？
【姐姐會回來的，她會奪走自已的一切以及何成。】
在自已迄今為止那堪稱絕望的人生之中，唯一可以作為期望存在的渺小希望，便是與何成的婚約了。
這也是秋念汐幾乎唯一堅持活下去的理由，但此刻這份希望卻宛如幻夢一般遙不可及。
婚約只是姐姐的替代品罷了，婚約也好自已也好，明明是自已好不容易所創造的只屬於自已的未來。
卻被自已的謊言強行新增了名為姐姐的標籤。
要是，這一切能被改變就好了。
這個遺憾在與何成見面的第一天便悄無聲息地藏在了秋念汐的陰影之中，每當她感到喜悅慶幸之時，便會時不時的纏上她的歡愉，破碎那名為幸福的遐想。
但奇蹟似乎真的發生了。只有今天，只有這次，秋念汐第一次感覺到了足以願望成真的那種喜悅感。
身旁的何成微微皺眉，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秋念汐忍不住的想要開口勸何成選擇，但又擔心因為自已的多餘舉動而導致這次機會的消失。
下一刻，那股期盼感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何成的嘴裡小聲唸叨著歸神，秋念汐也不敢多想，連忙解釋起來，試圖用話語來掩蓋自已內心的不安與失落。
好不容易才獲得的微小希望，還沒得來得及做什麼便已經消失。
想到這，秋念汐不免有些後悔。
要是，要是自已當初沒說姐姐的事就好了。
明明沒有任何惡意，明明只是想讓何成更容易接受一些，但此刻卻成了秋念汐心裡的一根刺。
就算是善意的欺騙，但從一開始在心裡便已然有了最後的結局，只是自已不願去想罷了。
無論是最終的敗露還是無法開口的遺憾，這命運由自已親手鑄就，早已註定。
此刻，她只期盼著有沒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讓自已能夠扭轉這份錯誤。
但即便是現在開口也好，即便是告知所有人，也已經毫無意義了。
大家都已經接受了那個荒謬至極的說法，唯一能夠解釋的人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在這個既定事實成立的現在，最後一點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都成為如同泡沫一般轉瞬即逝的幻影。
……
4.
有時候幸福與悲劇是互相重疊的，在享受前者的同時，後者也在無聲無息的踏進大門。
看著家主那激動而又憐惜的表情，秋念汐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好不容易找到了證明自已存在的人獲得了短暫的幸福，卻因為他所送給秋家的百靈花加速了自已的死亡倒計時。
秋家所需要的諸多材料之中，只有這朵百靈花最為難得。
這也是秋念汐一直以來的僥倖，倘若一直找不到，或許自已便能一直以秋念汐的身份存活下去。
但現在，這份在夢裡也從未實現過的僥倖，最後化為了泡沫幻影。
“你還有一天的時間，明天九秘大會開始的同時，儀式也會舉行。
到時候我會安排何成去那邊迎賓，放心好了。”
這個名為家主的男人曾幾何時也曾以父親的身份出現在秋念汐的面前，但此刻他的話語充滿著輕鬆與愉快，彷彿只是在跟秋念汐商議第二天春遊的細節一般。
秋念汐木訥地點點頭，也不知道自已是怎麼離開那個所謂的禁地的，也不知道自已是怎麼找到何成的。
又或許，是何成找到了自已？
看著滿臉笑容，臉頰微微泛紅的何成，秋念汐不免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她連四周都懶得再看一眼，徑直抱住了何成，然後輕輕一別。
雖然只是一瞬的柔軟與溼潤，但何成卻是清晰的感覺到了這名為離別的親密。
害羞的情緒只在內心停留了片刻，何成忍不住的看向秋念汐：“怎麼啦，突然，搞這個。”
秋念汐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看著何成。目光陳懇的像是在禱告一般，卻又隱藏著褻瀆神明的灰暗與愉悅。
“和你相處這段時間很開心。”秋念汐突如其來的發言讓何成有些不解。
雖說明天在九仙谷的九秘大會只能自已去了，但也不至於用這種口氣吧。
他笑著摸了摸秋念汐的頭，這是他這幾天剛剛學會的逾越舉動。
但秋念汐卻不像往常那般臉上始終掛著笑容，她一臉認真地看著何成，似乎在思考什麼重要的問題。
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秋念汐終於鼓足了勇氣，緩緩開口道：
“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恩，你說。”
“你能成為，“我”的婚約者嗎。”
何成聞言一愣，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是個沒有否定選項的問題，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何成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因此並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下來，只是滿是疑惑地看著秋念汐。
覺得奇怪，沒有回答。
看著那滿懷遺憾的眼神，何成總覺得自已好像錯過了什麼，但此刻不說，以後也有得是機會吧。
畢竟作為秋念汐的婚約物件，自已跟她的餘生大概都會綁在一起。
如此懷揣著興奮的幻夢，何成滿是笑意的對著秋念汐揮手告別著，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
……
5.
不曾對何成吐露自已的心意，也沒有真情實意的告白，直至死亡的終結。
這份心意似乎是不存在一樣，但那種情感，那種愛戀的感覺卻是真實存在過的，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名為愛情的果實便不得不走向終點。
此刻，秋念汐的心裡滿是遺憾困惑不甘憤恨，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孕育出了被理性所束縛的怪物。
而這，正是秋家所需要的。
……
6.
許久之後，每每想起這件事，何成總是渾身無力微微顫抖、
時間是最為殘酷的東西，它並不能帶走傷痛與遺憾，越是感慨歲月無情，越是能感受到時間流逝所帶來的絕望與無力。
那個名為秋念汐的人所帶來的美好未來如同幻夢一般讓人無法忘懷，但故事卻還在繼續。
錯誤的過去支撐起了虛假的人生，難以為繼的未來卻不得不繼續前進。
在不知不覺間，何成翻完了名為秋念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