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拜訪故友
時隔大半個月，雲落音再回秦莊，卻彷彿已過了大半年。
往常每次來見雲霞，雲落音皆是歡歡喜喜，從未有過悲色。
可如今再見雲霞之時，雲落音卻不覺鼻頭酸澀。
她很想像往常一樣，沒大沒小地與雲霞抱個滿懷，再說上一長串誇讚姑母大人的俏皮話。
可是如今，她卻不方便這麼幹了。
因為這一次，她是以慕凡二弟子的身份，同師父一起來拜訪故友的。
或者說是，以慕凡之女的皇親國戚身份……
雲霞需要先與慕凡見禮。
她姑侄倆本都是不拘禮的性子，可雲霞大抵也已知曉慕凡的身份非同尋常，說不定比她知曉得還要清楚些。
今日的雲霞，也跟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但很早便帶著小表哥秦星候在了秦莊大門外，還舉手投足皆是一派賢妻良母的風範。
見慕凡下了馬車，雲霞當即恭恭敬敬地福身行了一禮，說話的聲音都明顯較尋常弱了幾分氣勢：
“民婦秦氏雲霞，攜小犬秦星，見過慕公子，見過沈公子，見過……雲姑娘。”
見著如此架勢，雲落音堪堪愣在一處，自是不敢再冒然上去擁抱雲霞了。
而且突然被自已的姑母如此生疏地喚作“雲姑娘”，也實在是令她心酸不已。
雖然她也明白，她是慕凡的女兒，倘若慕凡是一位王爺，那她便是一位郡主，知曉此事的雲霞，的確是應該如此。
但見慕凡對雲霞微微頷首，算作回禮，繼而似有若無地輕嘆了一口氣，極盡溫潤謙和地說道：
“秦夫人不必如此。慕凡曾叫落兒轉達過一句話——一別數年，再逢便是故友。既是故友，自當隨性些才是，慕凡今日特來秦莊拜訪，亦正是此意啊。”
雲霞仍是恭恭敬敬：“慕公子仁厚虛懷，實乃民婦之幸、萬民之福，然自古尊卑有序，民婦實不敢僭越。”
慕凡聞言鎖眉，默然片刻方又道：“秦夫人聰慧，既喚的是慕公子，又何必一口一個民婦，執意與凌飛沫生分？”
慕凡此語，似嗔似慍。
是以此語既落，除慕凡外在場的五人當中，三人皆面色生白，其餘二人一個是茫然的秦星，一個是無知的顧子沅。
三人當中的雲霞更是惶恐無措，竟膝頭一軟，直直地跪了下去。
“……民……雲霞不敢……”
秦星見自已的母親猝然跪倒在地，不免大為震驚，少不得也懵懵地跟著跪了。
雲落音正糾結要不要也跪下，卻見慕凡抿唇合上眼瞼，臉上竟隱隱約約有了病容。
“師父……”
緊張之下，雲落音下意識地低撥出聲，正欲上前去扶一把慕凡，卻被慕凡抬手製止。
沈思洛也是滿眼憂色，卻見慕凡緩緩睜眼，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
“既如此，秦夫人與令郎，還是快快起身吧，倘若叫旁人瞧見，那秦夫人可真要犯了洩露我身份機密的罪了。”
“啊……是！”
雲霞一聽這話，趕緊拉著自家兒子起身，卻仍是微垂著腦袋，不敢與慕凡平視。
但見慕凡仍是笑著，在雲霞母子起身後繼續言道：
“我今日一路到此，眼下委實有些口渴。猶記當年叨擾貴莊之時，秦夫人所煮的紅果蜜茶，酸甜可口，消食開胃，我流雲哥哥甚是喜歡。不知秦夫人可還方便，為慕凡再煮上一壺？”
聽著這個話，沈思洛與雲落音心下俱是一陣咯噔。
而云霞則似是終於領悟了慕凡之意，抬首錯愕一瞬後，激動又倉皇地連連笑應：
“方便方便，自是方便！那雲霞，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慕公子快請！”
慕凡眯眼頷首，“多謝。”
-
秦莊主堂內，下人皆已迴避，雲霞畢恭畢敬，奉來新煮的紅果蜜茶。
茶香依舊，故人卻皆已不同當年。
見雲霞仍是不免拘禮，慕凡也不再多做強求，只略略說了些寒暄客套的話，飲過一盞茶後，便直入主題——
先是說此時已近晌午，再去錦南見客已不大合禮數，恐怕需得在秦莊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再去錦南。
雲霞直道榮幸，並吩咐秦星去整理秦莊最體面闊綽的幾間廂房，慕凡便順口打發了沈思洛和顧子沅同秦星一道去了。
後又說秦夫人廚藝不俗，希望能再做一桌當年的菜色給他嚐嚐，還特意強調了只要素食。
雲霞聽了這話當即花容失色，慕凡知她心結所在，便補上寬慰之言：
“秦夫人切莫誤解，當年之事不過無心，我亦年輕氣盛……”
如今我哥哥……早已故去……
“秦夫人亦當釋懷……”
我近幾日茹素，只是因為哥哥忌辰將近，我無處傷懷，無從悼念，只能以此，聊作祭奠而已……
一番話挑挑揀揀，將不合時宜的部分隱隱吞下，只說出了叫他人釋懷的詞句。
慕凡唇色泛白，卻仍是溫潤地笑著，任憑那些未宣之於口的言語俱化作小刀，一寸一寸地在他心上剜肉。
“落兒，同你姑母一道兒去吧，好好學著點你姑母的手藝，將來也好孝敬為師。”
“……哦！好噠師父！”
雲落音怔愣一瞬，故作歡脫地應了一聲，便拉扯著雲霞去了廚房。
主堂內再無旁人，慕凡閉目晃了晃身子，右手猝然捂上心口，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悶哼。
片刻後，慕凡緩緩睜眼，將左手伸進衣襟，自懷中摸索出一隻荷包。
兩手食指合力撐開荷包的束口，慕凡再以右手三指探入荷包，拈出三五片雲雪奉辰花葉，悉數扔進眼前茶杯。
茶杯中盛著半涼的紅果蜜茶，雪色花葉飄浮在蜜合色茶湯之上，迅速吸水沉底，失了原本的皎潔輕盈之態。
慕凡束緊荷包入懷，執起茶杯瞧了一眼，繼而仰首將杯中涼茶飲盡。
連帶著那三五片奉辰花葉，一併吞入了腹中。
末了，還仔細檢查了一眼，確認杯中沒有像上次一樣殘留下一片花葉之後，才將空空的杯子擱回了桌上。
緊接著，慕凡又疲然抬起右手，以劍指重重戳向心口處，閉目勉強屏息凝神，暗行曉夢心法，以盡力加速雲雪奉辰發揮藥效。
雖然，他也不曉得這樣可不可行。
只是上次這麼幹以後，只一片花葉便保了他半月瀟灑，想來如今他多吃上兩片，便可多瀟灑些時日吧。
畢竟……當年靜辰的身體那樣弱，每七日吃一片都撐了四五個月，從六月底硬生生撐到了他生辰。
而他素來身強體健，比靜辰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所以他如今多吃上兩片三片的，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