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無常,太子出事當天,一切看起來並無異樣。

原本兩天後才會進宮伴讀的蕭澤。

當日突然接到太子進宮口諭。

蕭澤因為在北郊練兵,內侍只得去北郊傳諭。

等蕭澤到皇宮的時候,已近午時。

太子也已經在南園疊秀山風亭裡等了兩個時辰。

蕭澤見到太子時,發現太子臉色不太好。

他要帶太子回宮看御醫。

太子卻拉住他,說有重要的話要和蕭澤說。

蕭澤拗不過,只得暫等太子說完。

兩人在風亭裡席地而坐。

太子也喜歡靠在蕭澤的肩膀上和他聊天。

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讓蕭澤總有種莫名的心慌不安。

他想看看太子,卻被太子按住不讓動,只聽他聲音雖輕,但依然溫和道:“蕭澤,有一件事,我很擔心我會食言辦不到,你要幫我做。”

“我說過,你的任何事情,只要你要我做,我都會去做,你說。”

“有朝一日,把習兒帶出皇宮,遠離皇宮,照顧好他,答應我,我就放心了……”太子還未說完,眉間突然緊蹙,面色也顯得有些痛苦。

蕭澤慌道:“你怎麼了?”

“我沒事,老毛病了,你先答應我……”太子痛苦的一會兒捂胸口,一會兒緊攥手臂或手指,片刻,額上就已浸出了細密的冷汗。

“什麼老毛病?我怎麼不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我答應你,什麼都答應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帶你回宮……”說著,蕭澤慌急的剛要抱起太子。

太子阻止他道:“外面小福子有藥,吃了就好了,你去拿。”

“堅持一下,我馬上去。”蕭澤趕緊放下太子,直接躍起輕功去找守在園外的內侍。

讓他沒想到的是,等他再回來時,太子就出了事……

蕭澤無法接受太子突然薨逝的事實。

他痛不欲生!

他兩天兩夜不吃不睡,腦中全是陪伴太子的點滴畫面。

他更痛恨自己!

尤其是在進宮參加太子喪儀,無意間察覺到太子的死可能另有隱情時。

那天太子應該有重要的事和他說,可他去晚了,如果早一點,或許太子就不會出事。

他只知道太子身子弱,卻對他的病一無所知。

但,沒有如果,沒有可是……

他最終沒能守護住太子,他的親弟弟。

極度悲傷下,他怒而去質問父親和母親。

卻看到像是突然老了十歲、滿面悲傷的父親和昏迷在床的母親。

最終沒有忍心問出口。

其實他很明白,自古以來,皇家與世族之間從來都不簡單。

於是,在決定暗中追查真相的同時。

也不忘太子生前所交待他的事,便是要找到習兒。

習兒不僅是太子生前的重託,還是他心中的牽掛和那心底的初生漣漪。

他不敢想,失去太子庇佑的習兒是否還安全,是否躲在哪裡擔驚受怕的獨自悲傷著。

雖然還不知道要怎麼把習兒帶出宮,但眼下都是要先找到人。

越想越擔心,越想越焦心。

他沒有守護住太子,已經失去了弟弟,真的不能再失去習兒,否則,他將無法面對太子和習兒,更無法原諒他自己。

但沒想到,已經三天了,他幾乎想盡了所有的辦法。

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宮人,都沒有打聽到習兒的任何訊息。

最後沒有辦法,他只得利用喪儀守靈之便。

曾多次在白天或黑夜偷偷潛入翠微宮,希望習兒會突然出現。

但是沒有,就是找不到習兒的一點蹤影。

蕭澤想到了各種可能,但都是最壞的結果。

尤其是在聽到宮人帶出的訊息裡,有南宮嬌又打罵懲罰了哪些宮女、欺負哪個公主的事後。

他甚至被噩夢驚醒,夢裡都是習兒“蕭澤哥哥我害怕,救救我……”的驚恐求救聲。

真的無法忍受這種焦心牽掛的煎熬。

在守靈的第五天深夜,他再一次潛進翠微宮。

自太子薨逝後,這裡即被封宮,所以沒有駐守的宮人,又地處偏僻,四周極靜。

他抱著最微弱的希望,在黑暗裡巡視著、凝聽著四周,希望可以有奇蹟出現。

突然,聽覺異常敏銳的他真的聽到了內殿傳出來隱隱的低泣聲。

一瞬間,壓抑了多日的情緒陡然一鬆,雙目剎間有一股灼痛翻湧而出。

是他,一定是他!

蕭澤小心翼翼地靠近內殿,直到那低泣聲越來越近,越來越真。

他想推開門,卻發現門在裡面被鎖住。

他只得壓抑住無法言語的情緒,貼著門低啞的喚道:“習兒……是你嗎?我是蕭澤哥哥……”

低泣聲戛然而止,隨之門被突然拉開,一個嬴弱不堪的身子猛地撲進了蕭澤的懷裡……

蕭澤仍然不忘保持著冷靜,他一邊由著南宮羽抱著,一邊環住他快速閃進殿內,重新別好門,尋到一個最隱蔽的角落後才重新抱緊南宮羽。

蕭澤比南宮羽高出一頭,南宮羽又纖弱,幾乎把整個人都包裹進了懷裡。

漆黑的夜,漆黑的內殿,雖然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臉。

但懷裡的人把臉緊緊地埋在他的胸前,溫熱和著眼淚的洇溼,他才確定南宮羽今天沒有戴面具。

猶如深宮中的一葉浮萍,他不敢想象這幾天他是怎麼過的,又是怎麼不顧危險跑進這裡來找尋他哥哥那殘存氣息的。

那兩隻細弱無力的手緊緊地抓著他胸前的衣襟。

如柳葉般纖弱的身子不住地顫抖,幾乎哭得已經不能言語,只能發出極其壓抑、暗啞的悲悽嗚咽。

蕭澤什麼都沒有問,南宮羽也什麼都沒有說。

只是失去同一個至親的兩個人就那麼壓抑著極度的悲傷,互相緊緊地擁抱著。

不知過了多久,蕭澤突覺懷裡的人開始顫抖的越發厲害。

“蕭澤哥哥,救哥哥……救哥哥……好多血……好多血啊……”南宮羽突然掙開蕭澤的懷抱,抬起頭看著蕭澤。

兩手更加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聲音嘶啞的厲害,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蕭澤一把抓住南宮羽的雙肩,努力地看著眼前模糊的輪廓急切道:“習兒看到了什麼是嗎?快告訴我,把你看到的全部告訴我!”

“我……我……好多血……哥哥很疼,很疼……我沒有哥哥了……嗚嗚……救哥哥……”南宮羽渾身顫抖的更加厲害,氣息也越來越混亂,意識也似乎有些不清。

蕭澤覺得不對勁,慌忙把他抱進懷裡,撫摸著他的頭,極力安撫道:“好了好了,不說了不說了,現在不說這個,不說這個,習兒,蕭澤哥哥去救哥哥,去救哥哥,沒事的沒事的……”

漸漸的,懷裡的人似乎是終於平靜下來,可隨之而來的又是極度壓抑的悲泣。

“習兒別怕,蕭澤哥哥在,不要怕……”蕭澤沙啞著哽咽的聲音,一下一下地輕撫著南宮羽的後背。

洇著眼淚的冰涼薄唇不時輕吻在南宮羽的髮間,他還想吻去他那怎麼也止不住的眼淚,奈何懷裡的人把他抱的太緊。

“習兒,聽著,蕭澤哥哥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帶出皇宮,先告訴我,你現在住在哪裡,我怎麼才能找到你?你到底是誰,你母妃是誰,全部都告訴我……”

懷裡的人突然頓住,緊實溫暖的懷裡漸漸鬆開,模糊的人兒抽噎著抬起頭。

蕭澤努力地看著,卻怎麼也看不清,只能雙手慢慢撫上那張巴掌大模糊的輪廓。

感受著這張從未見過卻一直都想見的臉,很軟,很滑,卻很涼很溼,都是眼淚。

他心疼的想要幫他擦乾,但怎麼也擦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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