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閔禮就自行否認了第一個念頭，看得太清楚了，這就是個活人。
但還是保留了第二個念頭，來人身形欣長，只是站著都像一棵青竹，挺拔俊雅，引人側目。
他剛想開口詢問對方是不是走錯了位置，就見青年對自已的小堂弟彎起嘴角，原本清冷的面容變得溫柔，眉目間盛滿情意。
“你們認識？”閔禮向後靠一些，把面前的兩個人一起看進眼裡，細細打量著什麼。
看起來關係不一般，兩人之間的磁場，不像只是普通朋友關係會有的。
“哥，這是我男朋友，陳盡。”閔夢大大方方介紹，往裡面坐進去，給陳儘讓出一個位置。
“這位是我堂哥，我二伯家的，你們是同一年生人，你叫他的名字就好，閔禮。”閔夢等陳盡坐下了，又接著道。
還沒等閔禮接收完小堂弟這兩句話裡包含的資訊量，眼前就出現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心平舉向內，五指修長。
“你好，幸會。”耳邊響起的聲音也沉穩好聽。
他下意識將手伸過去與對方握了握，很快就鬆開，眼睛還看著桌面，視線是虛的。
半晌後，他的資訊系統終於更新完畢。
“你們……什麼時候的事？小夢，家裡人知道嗎？”閔禮把視線焦點落在閔夢身上，臉上沒有鄙夷和厭惡等情緒，而是關心急切。
他和閔夢雖然是堂兄弟，但是關係很好，閔夢跟著二伯學習的時候，閔禮也正開了竅開始跟在他父親身邊，所以兩人是堂兄弟，也算得上是師兄弟，因此有事時才會第一個就想找閔夢幫忙。
雖然現在社會的思想層面上升開放很多，但兩個同性在一起，還是會遭受不少的非議，閔家是大家族，卻對這方面挺看得開，但不代表族裡就不會有人反對議論，小堂弟的父母都不在身邊，閔禮擔心他會因此被欺負了。本家這邊還好，外系旁支那些人可不是什麼善茬，每年族裡聚會，都會搞出一些么蛾子。
“爺爺知道的。”閔夢迴道。
“他怎麼說？”閔禮緊接著問。
“他同意的，沒有意見。”
“那就好，有老爺子託著，足夠堵住族裡大部份人的嘴了。”閔禮壓下方才乍一聽到小堂弟向自已出櫃時心裡受到的驚嚇，舉杯喝完最後一口咖啡順順氣。
“人看起來不錯。”他又把目光轉向陳盡，認真打量起來。
“是不錯，我很喜歡。”閔夢彎了彎眉眼輕聲道。
落座以後陳盡沒有點咖啡喝，也沒對閔夢堂哥望過來滿是探究的眼神表露出任何的不滿。有服務員過來上了一杯不見檸檬的檸檬水，連一點清香味都散發不出，淡淡的，就像它正招待的這位客人此時的情緒。
在閔夢說出了那句話以後，陳盡側頭看他，情緒也起了波動，眼裡周遭的一切都隨之模糊，只剩下身邊的這個人。
有許多粘連的絲線在虛空中浮現，拉扯不斷，越纏越緊。
獨自坐在對面的閔禮沒來由地捂了一下臉頰，嘶，怎麼突然覺得牙這麼酸。
咖啡剛喝完就吃狗糧，會消化不良的。
毫不掩飾地看了好一會兒，見外形上的確挑不出一點毛病以後，閔禮開始問起陳盡的其他事情來。
是做什麼工作的，之前學的什麼專業，哪裡人，平時有什麼興趣愛好等等。
陳盡一一回答，偶爾閔夢也會幫著說幾句。
差不多都問完以後，閔禮把心裡不久前才提起來的石頭放下，對方很優秀，和小堂弟也很相配，他沒理由再提出什麼意見。況且連老爺子那關都能過得了，對方肯定還有別的優點是他沒發現的。
這也沒關係，等以後慢慢接觸多一些，自然也就知道了，都是一家人，總有機會的。
陳盡是在下課後找過來的，他在學校收到閔夢發來的行蹤彙報，知道這家咖啡店就在美院附近，下了課就步行過來接人，再一起回去。
現在是工作日的下午四點多，離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當是對於大學生來說，已經是放學時間。
咖啡店裡陸陸續續進來一些年輕人，原本安靜的環境逐漸嘈雜起來。
“一起吃晚飯嗎？我請客。”閔禮站起來邀請道。
陳盡看閔夢的意思。
“好啊，那就謝謝堂哥了。”閔夢也起身，握住陳盡伸過來的手從座位裡面出來。
有一些小聲議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隱約能聽到剋制過的抽氣聲，裡面夾雜著亢奮激動的情緒。
“哇，那個帥哥好紳士啊！他扶的那個小哥哥也長得好精緻，臉好小！”有的模模糊糊勉強能聽清。
“……”閔禮加快了往門口走的腳步，不想自已也被拉進話題的討論裡面，心裡不禁對身後跟著的兩個人有些同情。該不會他們每次出來都要遭遇這種場面吧，也是挺不容易的。
此時不到上下班時間也不是假期，這塊區域路面的交通狀況就能好很多，所以閔夢是開了車來的。
三人上了車，閔夢最熟悉雲城，自然由他來開車，另外的兩人誰坐副駕駛都不好，便都坐在了後排。
車裡的氣氛有些尷尬，陳盡不是愛說話的人，閔禮是，但他和堂弟的這位男朋友剛認識，不知道可以聊點什麼。
好在空氣沒有凝滯多久，閔夢問堂哥想吃什麼菜系，他看看去哪一家好。
接下來的話題就有了，都圍繞在吃上面。
從包間裡出來，閔禮捂著吃撐了的肚子，覺得網上說雲城是美食荒漠的這句評價不太對，反正他是吃得挺香。
察覺到酒店大廳裡的客人們又有向他們這邊看過來的趨勢，閔禮收起小腹，拉著堂弟和他弟媳趕緊撤了。
回程的路上，閔夢想到件事。
“哥，你晚上住哪，訂酒店了嗎？”
“還沒有，我下了車就來找你了。”閔禮看著車窗外的霓虹燈快速倒退，落在眼裡形成一條光帶，看著是向後，其實也是向前，全憑看的人怎麼去理解。
他這次遇到了棘手的自已無法應對的案例，沒有退縮，也沒有強行處理，而是在考量過後決定向人求助，這對以前那個有傲氣的他來說，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在跟在父親身邊學習了這麼些年以後，他的心性成長了很多，更明白許多事該如何去面對與取捨，他不後悔做了最後還是踏入這個領域的決定。
人生從來不是隻能有一個選擇。
這句話以前閔夢和他說過，他過了很久才真正體會到。
思緒收回，閔禮聽到閔夢似乎是在向他詢問著什麼。
“什麼？”他剛才走神了，沒怎麼聽清。
“要不要過來家裡住，有房間。”閔夢不介意，又重複了一遍。
“……”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兩個人大概是住在一起了的。
“這樣不好吧？”閔禮拉長了聲音道，他沒有做電燈泡的喜好。
“要是覺得和我們住一起不自在，你可以住陳盡家，就在對門，也有客房。”閔夢貼心提議道。
這倆人還真住一起，好小子，閔禮瞥過去偷偷白了陳盡一眼，下手這麼快，真是的！
有種家裡面捧在手心的翡翠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很不舒爽！
“好吧，那也可以。”閔禮沒多推辭就答應了，住對門他可以多看看兩人的狀態，到底到了哪一步。
他的考察還沒結束呢。
這次過來他是臨時決定的，沒帶多少東西，只有一個行軍揹包，用了很多年了，在外行走時基本都帶的這個。
把行李放下，他走出房間，看著屋子裡面的裝修風格，覺得陳盡的品味還算不錯。
好友那邊的事小堂弟是答應下來了，但還有一些細節和辦事方案需要聊一聊，於是閔禮洗漱完以後，就出了門。
門剛關上，他抬起頭，見樓道的上空靜靜飄著一個東西。
白色的影子，像個塑膠袋，但卻是人形的。
“臥槽！”砰一聲響，閔禮的背緊貼上身後的門板。
“有鬼啊！！堂弟救我！！！”
響亮的哀嚎聲瞬間穿透整個樓道，釘在盡頭的牆面上，還能再深深扎進去不少。
非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