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鬼的執念
秦亦雙陪著母親聊了一個時辰，步履輕快的帶著李嬤嬤出了院子。
李嬤嬤心情甚好，她得了夫人的吩咐往後照顧大小姐的生活起居。大小姐不愛惹事但不怕事，脾氣很對她的口味。經過這幾日的細細觀察，大小姐是有些本事傍身的。
此刻，主僕二人正慢悠悠的向春暉堂走去。
路上，李嬤嬤挑了重點講著春暉堂的趣事。
那日大鬧秦亦雙院子後，封氏被秦亦安帶回了春暉堂，好吃好喝的供著。
孫兒不顧尊長管起了自已，老太太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加上她離開時，秦亦雙有意無意說的那句沒幾天好活，讓她勃然大怒。
許是心情起伏太大，這病症就出來了。
夜裡，封氏先是起了夢魘。她夢到幼時的秦亦雙牽著自已，表情猙獰的拉著她一步一步走進古墳潭，那地兒陰風徐徐，秦亦雙詭異的笑著：“祖母，來陪我呀。這裡小孩多，他們都想要個祖母……”
老太太嚇得要死，她拼命的逃，後面小鬼越來越多，拖著她的腿叫著祖母、祖母......
次日清晨，丫鬟來伺候老太太洗漱，老太太竟然沒有醒，才曉得出事了。
封氏是被丫鬟搖醒的，她慢悠悠的睜開眼，發現自已半邊身子不會動，說話也結巴。一著急，嘴巴往一邊歪著只能聽清：“叫、叫、叫大……夫。”
秦亦雙靜靜的聽完，這是中風了呀。
春暉堂裡，秦亦安剛陪著太醫給祖母問診完。見秦亦雙進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封氏額角青筋暴起，又鬧了起來。
是她，是這個賤人害她！
“小、小賤~人！就......是你、詛、詛咒，咒我！”秦老夫人嘴巴的涎液不受控制的往下落，唯一能動的一隻手越過床幃試圖拉扯秦亦雙。
秦亦安原對祖母十分同情，見狀同情心打了半折。眼不見為淨，就陪著一直搖頭的太醫去拿藥方子。
“萍兒，去打盆水來給老太太擦擦。翠兒，去看看大少爺拿的藥方，給老太太煎藥......”李嬤嬤很有眼力勁兒的將屋裡的丫鬟打發出去。
秦亦雙遠遠的坐在楠木凳上，她怕封氏口水噴過來，髒啊。
“祖母不聽我的話，這不就被我言中了麼？”
封氏瞪著她，眼珠子都快撐出來。秦亦雙不慌不忙，又說道：“祖母年紀大了，肝火留滯，不宜大悲大怒。您瞧，在我院裡惱怒一番，換來中風下場，你自已說值不值。”
封氏只覺得自已要死了，這丫頭憋著聲色，難不成還有什麼損招。
秦亦雙倒沒有別的動靜，她很清楚老太婆不能死。現在死了，父親和大哥得丁憂三年，回鄉守孝。
“祖母放心，孫女謹遵師命，不會做害人性命的勾當。您命還不該絕，因果報應如此，你得好好受著，不能好死，只能賴活。”
封氏是絕望的，她看著秦亦雙頭也不回的出了屋子，漸漸鬆了口氣。不一會兒，身子又扭捏起來，屋裡沒有下人伺候，可她從醒來就憋著一泡尿，身子一放鬆，竟再也憋不住了......
日頭漸高，風吹葉動。秦亦雙回了自已院子，規規矩矩的點了香，幾個桃木牌無風擺動著。
今日索性無事，就了結一份善緣吧，於是心隨意動，將老鬼招了出來。
老鬼其實不老，死了的時候約莫四十歲。他呀，死的倒有些慘。
老鬼原名徐忠實，做人的時候卻一點都不忠厚老實。他從小家窮，有時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十七八歲的時候，家裡借債給他娶了親生了娃，原想著讓他安安心心把日子經營好。可這傢伙捲了家裡幾吊子銅錢，拋妻棄子離家去，從此杳無音訊。
等到年近四十，看著身邊人一個個夫妻恩愛、父慈子孝，終於想起妻兒。於是準備帶著銀子回家團圓，奈何天不遂人願，在回來的路上露了財，被幾個乞丐砸死在破廟，屍骨都沒人收。
他離家多年，想回家給妻兒磕頭道歉，故而陰靈不散，遇見了秦亦雙。
秦亦雙初見他時，恨不得立刻將這無情無義的狗男人滅殺的灰飛煙滅。可想到老鬼死前拼死將送給妻子的銀飾藏於破廟，只盼妻兒原諒，是個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漢子，便答應圓了他的執念。
“我離家的時候家裡窮，一大家子住在街尾北邊的雞毛巷裡，離家十多年，不曉得他們還在不在，還記不記得有我這麼個人。”老鬼在前面帶路，秦亦雙跟著他七繞八拐，終於到了雞毛巷。
“當初原本不想走的，日子實在太窮，加上年輕時做了些偷雞摸狗的事兒，街坊們都瞧不上我......我便想著出去闖蕩闖蕩，等有錢回來也能跟我家婆子交差。誰曾想，錢沒賺到還死在外面......”老鬼嘆了口氣。
出門在外，無依無靠。尤其到了晚上，別人回家熱鍋熱菜，妻子關心，兒女孝順，而自已孤燈單影。他不是不悔，年輕時犯了錯他認，老天爺卻沒給他改過的機會。
秦亦雙聽著他神神叨叨說著不少往事，不一會兒就到了老鬼家。
破門破戶破院子，家裡不會死絕了吧？可看老鬼的面相不是孤老命，是有後人收屍的。
秦亦雙讓老鬼飄進了屋裡，不消半盞茶的功夫，老鬼惆悵的飄了回來：“屋裡落了灰，桌椅板凳也朽了，許久沒住人......”
秦亦雙站在路邊，看著老鬼情緒複雜。做鬼都找不到家，敗家玩意兒活大該。
“那院子沒住人，院子主人早搬去鄰街了。”隔壁的院門嘎啦一聲開啟，一個老人家拄著柺杖站在門口幽幽的說。
徐寡婦一家前幾年就搬走了。徐寡婦命苦，年輕時嫁了個敗家子，兒子才五歲，那混不吝捲了家裡僅存的幾吊錢沒了蹤影。大夥兒一致認為他是跟外面的相好私奔，勸徐寡婦趁著年輕改嫁。
徐寡婦非但沒有改嫁，還好生伺候公婆給他們養老送終，老徐家上輩子也不知道燒了什麼高香。街坊鄰居雖然都窮，人情卻是暖的，大夥兒今天一口飯明天一袋面接濟著孤兒寡母，徐寡婦靠著大家的救濟好歹養大了兒子。
歹竹出好筍，徐家小子也爭氣，八九歲被藥行師傅相中跟著學生意，如今已經是好幾個藥材門店的大掌櫃。他在外面買了一座宅院就把娘接去享福，平時呢，也經常帶些禮品回來看望大夥兒，誰家有病有痛找他怎麼都不肯收錢。
秦亦雙沒有多逗留，帶著老鬼去鄰街繼續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