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依塵忽然想到什麼，“爹，你當初為什麼想殺了李寒他們？”
賴韜沒想到他會提這件事，裝傻道：“你說什麼？我怎麼不清楚？”
賴依塵將黑衣人和火災一事都說了出來，末了，又問：“爹，你為什麼想殺李寒？”
賴韜笑著，眸子卻冷，“他讓你不開心了，該殺。”
“那你為什麼現在又要救他？”
“因為，我不想給你留下個壞名聲。”
一個睚眥必報的名聲。
而他留下他們，還會給賴依塵一個好名聲，一個顧念昔日主僕之情的好名聲。
賴依塵道：“我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再多一條，又能怎麼樣？”
賴韜笑看著李寒，“那我現在讓他殺了他們？”
賴依塵低著頭，像是在認真思考，“那還是算了。”
“怎麼？”賴韜饒有趣味地看著他。
賴依塵一本正經道：“爹你救都救了，再殺，不是浪費錢嗎？”
賴韜笑起來，“什麼時候你還會省錢了？”
賴依塵抱著賴韜，“哎呀，爹。”
其實，他也是不想讓李寒死的。
儘管他恨李寒。
他也不說出為什麼自已這麼矛盾。
但他知道的是，他現在不想李寒死。
晚上，賴依塵睡不著，他的腦子裡還是今天在公堂上的那一幕。
李寒攥著他的衣袍，求他放過他的妹妹。
他對奴隸，一向是沒有什麼憐憫之心的，但當時，他看到李寒那樣子求他，他也是起了惻隱之心。
可當時，還是恨意佔據了上風。
他爹過得那麼慘，他絕不會讓李寒他們如意。
所以，他冷冷地讓他們兩人都去死。
此刻，賴依塵的腦海中不斷地浮現李寒哀求他的目光。
他心裡煩躁地厲害，披上衣服，走出了房門。
他在花園裡轉了幾圈。
等猛然驚醒，他發現自已已經站在李寒的院外了。
來都來了，還是看一眼吧。
屋子裡沒有點燈，李寒應該已經睡了。
賴依塵悄悄走到門前，推開了門。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
賴依塵小心地將門帶上，然後摸黑走向李寒的床。
黑暗中，他只能憑藉從視窗投射進來的些許月光分辨事物。
終於，他走到了李寒的床前。
李寒趴在床上，後腰往下的位置蓋了一床被子。
賴依塵就這麼站著，微微俯下身子，看著李寒。
他也不知道自已想幹嘛，但他就這麼站著，也沒別的動作。
忽然，李寒皺起了眉頭。
似乎是夢到了什麼，他嘟囔道：“求求你……”
賴依塵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想去幫他撫平眉間的褶皺。
可下一瞬間，他就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慌忙收回了手。
他的心臟在砰砰直跳。
他看著李寒，緩緩退了出去。
呼吸到外界的冷氣，賴依塵慌亂的心臟才漸漸安定下來。
他剛才是怎麼了？
為什麼看到李寒，就有想觸控他的衝動？
明明他恨他，恨他揹著他偷他們家的賬本，恨他利用他將他們帶回揚州……
賴依塵覺得自已快分裂了。
一邊他恨李寒，一邊他又不想讓他死。
似乎連心頭的這股恨，都變得無力起來。
為什麼，這種複雜的情緒會同時在一個人身上出現。
賴依塵回到了臥房。
第二天，小玄子又來跟賴依塵說李寒想見他。
這次，賴依塵沒有罵人，也沒有生氣，他平靜地走向了李寒的院子。
李寒依舊趴在床上。
看到他來，李寒想起身迎接，被賴依塵按了回去。
“趴著吧，你又起不來。”
小玄子搬了把椅子在賴依塵身後。
賴依塵就坐到了李寒的床頭，他開門見山地說了，“你找我什麼事？”
李寒望著他，眼神可憐兮兮的。
“主人……”
賴依塵皺了皺眉，“別這麼叫我，我已經不是你的主人了。”
“可我依舊是你的奴隸。”李寒道。
賴依塵打量著李寒，問出了他最想問的問題，“我沒有放過你妹妹，你為什麼還認我做你的主人？”
李寒抿著唇，似乎在思考。
賴依塵也不打斷他，就這麼盯著看。
李寒終於動了動嘴，開口了，“主人待我好，我是知道的。”
賴依塵聽了，冷笑，“你知道我對你好，你為什麼還想害我。”
“我沒有。”
賴依塵提高了音量，“賬本不是你偷的？是你妹妹逼你去拿的？”
李寒沒有回答。
“你讓我護送你們回揚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不過是利用我，來躲避我爹的追擊罷了。”
“李寒啊李寒，在你的眼中，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竟能容許你的一次次辜負，一次次背叛，你到底把我當做什麼啊？”
賴依塵難過地看著李寒。
他從來沒想過自已會有這麼難過。
就像是有把刀子，在一刀刀划著自已的心臟。
而李寒的默然不語，更加劇了這種疼痛。
賴依塵覺得自已幾乎要無法忍受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他問，“難道我是那麼賤的人嗎？李寒，你說話呀。”
終於，李寒開口了。
他說，“對不起……”
賴依塵望著他，悲愴地笑起來，“對不起？你只會說對不起嗎？你對不起我，你道歉就有用了嗎？”
李寒抬起頭，注視著賴依塵，漆黑的瞳孔裡滿是痛苦。
“對不起，對不起……”
賴依塵不想再聽下去了。
他站了起來，準備出去。
忽然，身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他扭頭看去，發現李寒撲倒在地上。
潔白的中衣上浸透了血跡。
“主人，對不起……”
他望著賴依塵，眼中含淚。
“對不起……”
賴依塵不忍再看下去了。
他轉身走了出去。
小玄子想扶李寒，但看見賴依塵走了，他也得趕緊跟上去。
走了一會，賴依塵發現自已的眼前越來越模糊了。
他低聲道：“別跟著我。”
小玄子不再跟了。
賴依塵默默走了。
他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他不知道自已為什麼會這麼難過，若只是被背叛，他是怎麼也不會哭的。
那他為什麼會流淚呢，為什麼會流下懦夫才會流的淚水呢。
賴依塵不想再欺騙自已了。
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李寒。
這個奴隸，已經能夠輕而易舉地操控他的情緒了。
這是一件危險的事。
也是一件絕不該出現的事。
賴依塵擦去臉上的淚水，裝作沒事人一樣，回到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