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終於停了。
風度翩翩的儒雅男子仰躺在溼土地上，身上被劍氣劃出無數傷痕，衣袍破爛不堪。
一把斷劍插在身旁地上，那贏下這場驚世之戰的人，也同樣的狼狽。
兩人的氣氛莫名的融洽，安靜。
“我原以為我已經是這天下，最有天賦的天才。”
周復仰望雨後天空，聲音有氣無力。
“你是我交手過最有天賦的，也是最強的。”
李長東在一旁坐著，休息，他在換氣，準備再登上清宮。
周復瞥了一眼這人，緩緩道：“我本不知道自已在武學很有天賦，懂事的時候我發現無論世間何事，我只要稍加練習便能輕而易舉學會精通，武功也同樣如此。後來我才知道，我天生能輕易感受到，掌握到世間所有事情的規律。我偷看別人對決，輕易的便入了武夫品級，輕而易舉入了一品，到半仙費了點功夫，不過依然沒吃什麼苦頭，後來二十歲入了仙人，我自已也不知道自已怎麼入的，只覺得天下人都是愚笨沒用之徒，就連武當張掌教我依然覺得不算什麼。”
“後來我遇到了你，你也二十歲入的仙人，但你也是沒我有天賦。當年我們對決時，我能清楚的感到你比我吃了更多苦，你費的功夫更多，直到你的每一招每一式都隨心所欲，你好像和劍融為了一體。我看到了遠超天賦的努力，第一次感覺自已會輸，所以我逃了。我後面又遇到了那個沈有孚，我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在武學上他比我還有天賦，我逃都沒逃掉，被打入了懸崖底。”
李長東嗯了一聲，緩緩道：“世間本就是那麼不公，有些人努力半輩子到頭來不如別人看上幾眼，你若是喜歡讀書想必沒有人能比你有學問。當年你不該跑，未戰先怯已經是必敗的，沈大俠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放心追了你幾天。不過沈大俠想殺人的時候，能在他飛刀下生還的，也只有你一個。”
“哈哈哈。”
周復輕笑了幾聲，“看來天下能殺死周復的人，只能是你李長東了。”
李長東不以為意，看了周復一眼，問道：“你變了，變得比以前強了，也不再是那個喜歡殺人的魔頭了。你當年是怎麼活下來的？”
周復微笑著，閉上了眼，好像在回憶當年，笑著道：“別人問的話我不會說，但你問我就告訴你。當年落入懸崖底我苟延殘喘，確是要死了。”
“但那懸崖底有片淺湖，還有群白鶴，更有隻最傻，最善良的白鶴。我餓的傷的，連捉他們殺了吃的力氣也沒有，那是春天，我看見他們都揮動著雙翅，吸引著別的白鶴。”
“我現在也不能相信，當時快死的我把任何一切都當成了救命稻草，我跪在地上學著它們的樣子揮動著胳膊，希望是有用的。”
說到這周復笑了，李長東也笑了。
很難想象昔日那令無數人聞名喪膽的大魔頭周復，做出的動作有多滑稽。
周復繼續道，“我叫它小白。其它的白鶴只看我一眼便再也沒有看我，它們可能也不知道我在幹嘛。只有它傻的被我不斷揮著胳膊吸引了，我本想抓住它的脖子掐死它，這樣就有的吃了。”
李長東沉默著，緩緩開口問道，“然後呢？”
周復輕笑了幾聲，“我忽然就下不去手了，我從它的眼睛中看到了從來沒有的東西，從來沒有人那樣看過我。愛。”
李長東一愣。
周復毫不掩飾，繼續道：“後來我從一個上山打獵的老獵人口中才知道，它們那是在求愛，哈哈哈哈哈。小白把我當成了向它求愛的...白鶴？怎麼樣都無所謂了，是它不斷摘的果子，我慢慢活轉了，以前的周復死了。”
李長東笑了笑，道：“倒真是世間奇事。”
周複道，“我們脫出了世間一切，不帶著任何雜念的愛。恆真教理解我們，他們中甚至有著更純粹的感情，喜好，所以我加入了恆真教。”
李長東轉頭看向周複道，“男人其實很難不對真正的姑娘感興趣。”
周復搖了搖頭，笑著道，“世間有哪個姑娘，每次見到你都開心的跳舞給你看呢？”
“也是。”
李長東想了想，“倒是也有一個姑娘差不多，但她是真要殺了我。”
周復打趣道，“可能人家真的喜歡你？”
李長東盡力避開這個話題，握住了插在地上的斷劍，看了看用袖子擦拭去上面的泥土，站起身來。
周復看著李長東道：“你要走了？”
李長東點了點頭，“我要去救我女兒。”
“挺好的。”
周復看著李長東遠去的背影，有些驚訝道，“你不殺了我？”
李長東沒有回頭，“為什麼要殺了你？”
“我殺過很多人，做過很多惡事。”
“你說了，以前的周復已經死了。”
“這是以前遇到個瘋和尚說的意思，但一個人做過的惡，真能一篇翻過？”
李長東身形頓了一下，“死便是死了，那些和尚還是有些道理的。”
不得不說，這人的身上，有著男人特有的魅力。
周復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朝著遠去的李長東大聲道，“李長東，有空去找把好劍！下次見面你的袖裡乾坤就要被我學了去，希望下次你使得是絕世好劍，出絕世劍。”
“好。”
周復聽到答覆心滿意足，仰望天空喃喃道：“這人若是做朋友，定是個很好的人。”
雨後寒風凜冽。
青城山頂上清宮內，沈含章冷冷盯著即將動手的黃中，“別人可能不知道你要幹什麼，我能猜到，希望你別讓我猜對。”
“猜對就猜對。”黃中順手扔出去戴著的斗笠，立體的有些黝黑的臉龐，堅定而有力，幾乎所有人為之一驚，因為這人竟然有三隻眼睛。
“李長東一時半會來不了，你還是跑吧，反正沒人追得上你。既然修的了世人做夢都想要的長生，就別急著送命，我的小師弟。”
隨著原本遮住額頭的斗笠飛去，那隻閉了很久的眼睛也緩緩睜開，話音未落，高大的青城山好像被莫名的力道，震得抖了一抖。
除了沈含章早已在意料之中，所有人無不驚駭，就連那手持竹竿視旁人如無物，一直面無表情的木訥老頭，都看向這其貌不揚的恆真教船伕，眼睛盡是吃驚。
此時，忽然一道劍氣如虹直向雲霄。
“李長東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