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伊伊歪頭反問:“我們有什麼可聊的?”
她轉身,從小皮包裡拿出止音皮叉,在手上掂量幾下,目光重新落在琴上。
沈夏安的聲音沉默了片刻。
他轉到裴伊伊身旁,彎下腰,一副親暱的樣子,柔聲喚:“伊伊,就一會兒。”
裴伊伊沒抬頭,手指在鋼琴上快速的跳動著。
被明顯跑音的音符貼耳輸出,沈夏安有些受不了。
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大步。
金辰適時開口:“韓總為裴小姐準備了全套的工具,都放在這邊的皮箱子裡,您可以自由使用。”
“哦,好。”裴伊伊轉身繞過沈夏安,先從箱子裡拿出手持吸塵器。
她戴上手套,掀開琴殼。
沈夏安著急開口:“伊伊,你什麼時候和我們總裁,還有丘林特大師的關係這麼好的?”
裴伊伊沒回答,嘴角微微上揚。
果然如此。
他封閉式訓練,大機率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這種時候巴巴的過來找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以前,原身還在的時候,沈夏安一次都沒有主動找過她。
對沈夏安來說,裴伊伊的存在像個汙點。
她不像是裴星辰,從小被捧著長大,幾乎擁有裴家所有的資源。
她既不耀眼,也沒有什麼特長,平凡的像是不存在一樣。
而這樣的人,曾經差點成為他的未婚妻。
沈夏安不能接受。
當年開這個玩笑時,沈家確實低人一頭,需要靠著裴家的資金才能活過那幾年。
今時不同往昔了。
沈家早就不是當年的沈家,雖然沒強大到如四大世家那般顯赫,不能做到在彈指之間左右經濟風向,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那個因為喜歡沈夏安而追著他跑的小女孩,也漸漸長大了。
其實原身早就知道她們不可能在一起,尤其是沈夏安進了娛樂圈之後,兩人便是天壤之別。
只是……
人有些時候就得靠虛無的希望,才能撐過最冷的寒冬。
一天需要打兩份工,還要維持成績確保能拿到獎學金的裴伊伊,那個舞臺上靚麗的身影,就是她曾經那一道虛無的希望。
現在,原身不在了。沈夏安看起來就像是一坨狗屎,毫無吸引力。
裴伊伊深吸一口氣,完全沒理會沈夏安,自顧自嘟囔著:“放在韓家的琴,之前還有幾個人調過,矯正起來就簡單。但是這個琴……調起來有點麻煩。”
金辰站著沒動:“韓總已經簽了裴小姐這次調音的免責宣告,您儘管放手做。”
裴伊伊感謝點頭:“這麼多年沒調過的琴,還真是個挑戰啊。”
“伊伊!”被排除在外的沈夏安有點著急,“我在和你說話。”
裴伊伊依然沒理他,只側身對金辰道:“金先生,您往後退幾步,要起灰塵了。”
說完,從皮箱子裡拿出手持吸塵器,正要按動開關對擊弦機除塵時,沈夏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伊伊!你聽我說,丘林特來作曲這件事真的很重要,你幫我好不好?”
裴伊伊垂眸,注視著被他鉗住的手腕,冷冷道:“放手。”
沈夏安沒停:“你告訴我他的聯絡方式,我請他和韓總一起吃個飯,我火了,對你也有好處不是?”
好處?
裴伊伊冷漠無比:“你這麼想要丘林特的曲子,憑本事去爭取不就行了。”
沈夏安有些心急:“出眾的愛豆那麼多,就算我拼盡全力,也未必能贏的了那些前輩。”
他聲音柔和些許,溫聲道:“伊伊,我們是發小,你幫我這一次,我下次活動的時候,給你安排vip的席位好麼?”
vip的席位……
沈夏安如果不提,裴伊伊想不起來那些瑣碎的小事情。
他慣常如此,打兩巴掌給個甜棗,讓原身分不清他對自已是什麼樣的感情。
利用著真正的裴伊伊,也摧毀著那孩子虛弱的靈魂。
沈夏安成團c位出道表演那次,裴伊伊用攢了很久的錢買了一張vip的前排座位。
但他說那位置是留給裴星辰的。
如今在裴伊伊身體裡的顧安然,沒有原身完整的記憶。
回想起這件事時,她不知道那天裴伊伊到底是怎麼度過的,但那傷痛之處的疼感,依舊清晰。
“沈夏安,你是不是覺得自已的vip席位很值錢,我很想要?不好意思,我現在不稀罕了呢。”裴伊伊伸手,掰開沈夏安的手指,“我們有多久沒見?半年?啊……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現在對我而言,什麼都不是,不是發小,不是藝人。”她呵一聲,仰著頭笑了,“連陌生人都算不上。”
沈夏安怔住。
他看著裴伊伊,從未覺得她如此陌生。
什麼叫陌生人?
他們怎麼可能是陌生人?
“你在說什麼?”沈夏安難以置信的問,“我……我難道……難道不是你的未婚夫麼?”
“嚯!”裴伊伊笑的更大聲了,她雙手環胸,冷言,“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我自已都不知道的未婚夫?你可真有意思,爺爺他們私下開的玩笑,你難不成當真了?”
那一瞬,歲月重疊。
七年前,沈夏安站在初三的走廊上,大聲的質問。
一如現在裴伊伊挺直腰桿,冷漠的呵斥。
他與她異口同聲:“陪你玩了這麼多年過家家,早就煩了、膩了,你卻當真,真讓我噁心。”
十年前的話語,像一把刀,正中沈夏安的眉心。
他恍惚著踉蹌兩步,難以接受:“你……”
手按在鋼琴上,發出嗡一聲悶響:“裴伊伊,是你求著我的,是你說你自已喜歡我,是你……”
“是你忘記了。”裴伊伊冷聲打斷。
六年前,高一。
裴伊伊沒有錢繼續讀這所貴族學校,這是她在這的最後一天。
她揹著書包,站在操場旁。
沈夏安依舊是整個球場上的焦點。
她安靜的等到所有人都散去,沈夏安煩躁的看著她。
他拎起地上的校服甩在肩頭,仰著脖子喝了大半瓶的水。
“喂,醜八怪。”夕陽下,他不屑的看著裴伊伊,“有你在,空氣都渾濁了。”
“哦。”裴伊伊冷漠點頭,“以後都不會了。”
沈夏安微微眯眼,根本不信。
那時,裴伊伊就和現在一樣。
穿越六年的時間,那張冷漠的面孔,在夕陽下,在琴房的燈下,始終沒變。
她說:“沈夏安,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那一刻,顧安然似乎聽見裴伊伊的靈魂,為自已年少朦朧的情感,徹底畫下一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