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林特的表情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他站起來，眼睛冒光：“Bien sûr, bien sûr que oui!（當然！當然可以！）”
帷幔後，韓文升也點了下頭。
當著音樂廳無數雙眼睛，裴伊伊將那架價值千萬的鋼琴蓋開啟，側身開始調音。
裴星辰一個人被剩在舞臺正中，傻傻的像是個小丑。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拿著話筒一個勁道歉：“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姐姐她會直接調音。非常抱歉，我以為她會多少注意一下場合。”
誰知丘林特衝她擺手：“你，下去。”
他完全不想聽裴星辰說半句話。
裴星辰還想再說什麼，可剛開口就發現自已的話筒被靜音了。
她這才悻悻的走下舞臺，站在韓文升身旁。
“韓總，對不起，我姐姐給您添麻煩了。”裴星辰說這話的時候，帶著哽咽的哭腔。
韓文升側頭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你姐姐懂音樂。”
裴星辰一愣，臉上充滿驚訝。
韓文升望著那個調音的身影微微笑起。
大約十五分鐘後，裴伊伊從琴箱裡抬起頭，她合上蓋子，坐在鋼琴前。
連報幕也沒有，她隨性的按動了琴鍵。
一曲“連綿”，從她手中流淌而出。
如珍珠落湖，每個聲音都晶瑩剔透，又像是山間清泉，溫柔細膩。
整個音樂廳裡環繞著這樣美妙的音符，令人沉醉。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裴伊伊自顧自起身，謝幕。
整個音樂廳像是後知後覺，在她從舞臺上走下時，爆發出雷鳴一般的掌聲。
丘林特不顧助理的阻攔，翻過最前面放置的長桌，追上裴伊伊，將自已的名片掏出來，誠懇道：“你很有天賦，和我學琴吧？”
裴伊伊看著他，搖搖頭：“不，我不喜歡。”
這幾個字彷彿點燃了丘林特的炙熱，他追的更著急了：“你真的很有天賦！”
裴伊伊點頭：“有天賦，不喜歡，彷彿一場噩夢。”
丘林特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恍然。
直到助理提醒，他才走回原來的位置，直接坐在橫桌上，深思之後，決定了一個表演賽的名次。
前五名，沒有裴星辰。
“真正的冠軍，我想我不需要說，各位也知道是誰。”丘林特邊說，助理邊翻譯，“如果不是她非常巧妙的拒絕了我，我真想把她綁去巴黎，哈哈哈。”
他說完這些，看著站在幕布後面，臉色精彩紛呈的裴星辰，點評道：“這些表演者都很不錯，除了一位企圖利用我的摯友韓熙來走後門的小姐。”
“這位小姐，我想你一定不知道自已是怎麼失敗的。”丘林特輕笑，“那架鋼琴，你為什麼不調音？”
裴星辰站在原地，尷尬的說不出一個字。
“小姐，你聽不出來那架鋼琴有好幾個音不在調上麼？”
裴伊伊坐在自已的位置上，微微眯眼。
她知道，裴星辰根本聽不出來。
但凡能聽出一兩個，就會知道自已彈奏的曲子有多滲人。
她不僅聽不出來，也根本不瞭解韓熙。
韓熙根本不喜歡音樂，就和丘林特一樣痛恨音樂。
他們有天賦，但不喜歡，鋼琴就成了揮之不去的噩夢。
韓熙那時候年紀小，對抗不了韓家，就只能拿琴出氣。
他經常故意調跑音，故意彈錯。
可是時間久了，更令韓熙悲傷的是，他發現居然沒人聽錯自已調左的聲音。
這世界沒人聽懂他的反抗。
直到顧安然去韓家做客。
韓文升自豪的介紹自已的弟弟，說他未來會成為最厲害的音樂家，當時顧安然非常羨慕。
她也喜歡鋼琴，但她不能將整個顧家拋之腦後，未來註定是不可能走音樂的路。
那天，顧安然在韓家聽了特別詭異的一曲。
彷彿只有她一個人聽出那架鋼琴的音不準一樣，除了看起來相當痛苦失望的韓熙，身邊所有人都在鼓掌。
她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你是故意的麼？”
“啥？”韓熙仰著頭看她。
“那個鋼琴的聲音，你是故意調成那樣的麼？”
她至今都記得，那張小臉上先是震驚，而後竟然激動到大哭起來。
以此為契機，韓家人終於發現，這個未來的天才音樂家，居然是個非常討厭音樂的人。
韓文升站在幕後，注視著看臺上的裴伊伊。
韓熙不喜歡音樂，會將所有他彈過的鋼琴全都調成詭異的音色這件事，是韓家的秘密。
韓家之外，就只有一個人知道。
那瞬間，他居然覺得看臺上的身影像極了顧安然。
像極了那個死了三個月，只出現在他夢裡的人。
如果那天，他能早點趕到，是不是就不會從海岸線上撈起她蒼白的屍體？
韓文升沒答案。
他從兜裡摸出一根菸叼在嘴裡，拿著手機，回給傅行思幾句話。
【韓哥：雖然費事，但劇目真不錯。】
叮一聲，傅行思回的很快。
【傅行思：看戲可以，別打我的人的主意。】
韓文升笑了。
【韓哥：喲，哪個是你的人？我怎麼看不到？】
【傅行思：滾。】
【韓哥：哎喲，你讓我把琴借給個陌生人，我借了，看看你這現在對哥是什麼態度。】
【傅行思：音給你調好了就行了，哪那麼多事？】
【韓哥：怎麼辦，請了那麼多人都沒用，就她調好了，我更好奇了呢！】
手機鈴聲登時大作。
韓文升看著螢幕上大大的“傅行思”三個字，站在音樂廳三樓的吸菸區，一邊點菸，一邊按下結束通話。
“小兔崽子，你要說什麼我閉著眼睛都猜得到。”
音樂會已經散場，他居高臨下看著慢慢離開會場的一眾人，精準的找到了那個穿T恤的背影。
韓文升猛吸一口。
他神情越發肅然。
他居然真的覺得，那個小姑娘的背影，以及走路的氣質，都和顧安然一模一樣。
“媽的，一定是瘋了。”
這麼想著，他舉起手機，在人群中對著那個背影。
就在他按下拍照的一瞬間，裴伊伊彷彿感應到一般，回頭望向他。
韓文升愣住。
他的手抖了一下，手機脫手掉了下去，從三樓摔的粉碎。
他愣愣站在邊緣，半晌才回過神。
人群裡已經找不到裴伊伊的身影。
他趴在欄杆上，長出一口氣，覺得自已真的是腦子出問題了。
相機咔嚓的瞬間，他看到螢幕上的人，居然是顧安然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