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州,孟府。

外院門庭若市,熱鬧非凡,唯有東南內院異常安靜。

雅緻的小院子裡,早起打掃的傭人全都放輕了動作。

只因這個院子的主人,孟府的大小姐還未起床。

丫鬟月扇從外面進來,火急火燎的開啟窗戶。

床榻上,層層紗幔垂落,隨春風浮動。

一個若隱若現的倩影埋在被褥之中。

剛及笄的少女,稚氣未脫,臉頰紅撲撲的,豔若桃李。

孟知溪的睡相算是安穩,眉眼舒展。

只是那墨色的頭髮鋪在枕頭上,有些凌亂。

“小姐,小姐,莫要再貪睡了,未來姑爺已經帶著彩禮登門了,您難道不想去看看?”

“小月扇,你想去湊熱鬧就算了,還要拉著小姐我,待會父親母親發現了,還不連你一塊訓。”

孟知溪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的從床上坐起來。

今日是她的議親宴,前院正在待客。

按照規矩她是不能在外面露面的。

月扇是自小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兩人平日裡打趣鬥嘴慣了,竟也養的她隨性了些。

“小姐說的是,咱們姑爺雖是這春州城一等一的青年才俊,但今日下聘定了親,這頂好的婚事就算是敲定了,任憑別人再怎麼眼紅,也跑不了,小姐當然不急,是月扇心急了。”

又貧嘴!

孟知溪接過溼帕擦手,看見月扇正笑嘻嘻的幫她挑選衣物。

“小姐今日有喜,該穿紅的,可這件新做的粉色錦緞又著實好看,哎呀,該穿哪件好呢?”

孟知溪抬眼瞧了瞧外面的天兒,只覺得有些暖熱,是該減些衣服了。

如削蔥般的玉手指了指那件淡粉色的華衣,“就這件吧!”

輕薄一些,反正她今日不用見外客。

“小姐說的是,您穿粉色是一頂一的好看,可惜未來姑爺今日看不到,不然定要被您迷的神魂顛倒。”

這個小月扇,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孟知溪耳尖染了些紅,輕笑著拍了她一下。

梳洗打扮好,她才打發月扇去前院打探訊息。

這會兒無事,孟知溪轉身去了隔壁書房。

昨個想的花樣,才畫了一半,這會兒正好有靈感,得趕緊畫出來。

只是畫筆未落,門口又傳來一陣響動。

孟知溪只當是月扇打聽訊息回來了,低著頭繼續作畫。

“怎麼樣,可瞧見未來姑爺了?”

“咳咳。”

門口不是月扇,而是一位青衣男子。

這會兒,他臉色微紅,墨眸落在屋內粉衣佳人身上,拔不出來。

孟知溪聽到聲響,手中的筆一怔。

抬頭,和他四目相對。

原本是該在前院的人,怎麼跑到她這裡來了?

何青楓一向注重禮節,孟知溪沒想到他這樣刻板的人會繞開長輩找到內院。

男子溫潤如玉,就這麼站在門口,朝她遠遠作揖,這才開口。

“長輩們在前院議事,我……我想著待會的宴席你怕是也出不來,所以得了應允,過來看你,唐突了。”

孟知溪笑著搖頭,大方請他進來坐。

誰知何青楓說什麼也不肯進來。

就這麼站在門口,臉上似乎有糾結之色。

孟知溪神色微動,試探問道,“青楓哥哥,你有事?”

“對不起,知溪,三年,你可願等我三年?”

何青楓突然面色漲紅,雙拳緊握。

“知溪,你信我,我是真心想娶你過門的。”

“原本吉日就擇在今年,可上月家中舅父過逝,我又是新任鴻臚寺少卿,當做京中禮喪表率,故才自請為舅父守孝三年,對不起,知溪,讓你受委屈了。”

孟知溪愣了一下,酸澀之意從心中漾開。

久久沒有回話。

明知道會讓她受委屈還要這樣做?

自古守孝,也就只需要為父親,祖父守孝。

哪門子的舅父,都不同姓,還用他守孝。

她看這分明是愚孝!

可惜她這位未婚夫,竟也完全不考慮她一個女子等嫁三年要遭受的非議和苦楚!

不僅是他,父親母親,怕是也已經同意了。

要不然,何青楓此刻也不會站在這裡。

孟知溪眼底摻了些許失望,只是片刻便掩藏下去,只留了些楚楚可憐。

“沒關係,我不怕委屈,只是怕三年太久,到時候青楓哥哥你平步青雲,忘了春州城還有我這個未婚妻。”

一雙眸子,水汽氤氳。

紅盈盈的看向何青楓。

對方急的向前邁了兩步,又硬生生的收住腳。

青玉腰帶碰在門框上,發出一聲脆響。

平時一直溫潤如玉的人,此刻方寸大亂。

“你放心,我們何孟兩家已過紅綠文書,今日過後,你就是我何青楓未過門的妻子,我此生若是負你,定讓我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何青楓舉手立誓。

怕她傷心,他又道出一個好訊息。

“對了,知溪,你不是一直想去皇家繡坊學習嗎,我幫你討了個機會,這次回京你跟我一起回去可好?”

“真的嗎,我可以跟你一起入京?”

孟知溪眉間染了些喜色。

只覺得若是能入皇家繡坊,對她來說婚事推遲三年也不是什麼壞事。

她並不著急嫁人,也不是非何青楓不可。

女子到了婚配的年齡,生存便愈加艱難。

今日不選何家,父親母親也會不斷的幫她相看張家、李家……

幸好,她自己挑選的這位好夫婿,還算好掌控些。

希望他對自己的喜歡再長久一些。

若非如此,兩人能夠一輩子相敬如賓,也可。

……

五日後,啟程入京的日子已到。

何青楓帶著隨身的侍從來到孟府接人。

內院,孟夫人一手拿著手絹一手拉著孟知溪的手,哭個不停。

只道是山高路遠,自家嬌嬌身子弱,吃不了苦。

又道那京城全是權貴人家,讓她去了之後儘量忍氣吞聲一些。

“行了行了,知溪打小懂事,青楓也是個思慮周全的好孩子,兩人一同入京,那是好事,你哭哭啼啼的,哪有個長輩的樣子。”

孟大人揹著手,從前院趕來催促。

順便對小女兒交代一番。

此次入京,定要多結交些權貴夫人們,以後對他和浩兒的仕途也大有裨益。

孟知溪點頭應著,不多言語。

臉上的神色都掛著些淡薄之意。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父親母親看似疼她,給她最嬌貴的榮寵。

可每次遇到和孟府利益相悖,和他們寶貝兒子的仕途相悖之事,他們便會第一個拋棄自己。

經歷的多了,便也麻木了,不盼了。

從父母到何青楓,她從來不是誰的第一選擇,自己的利益只能自己去爭取。

“父親,母親,這些我都知道,時辰到了,莫要讓青楓哥哥空等,該啟程了。”

“對對對,別讓未來姑爺不高興,你看我。”

孟夫人抹了抹淚,轉身把一個厚厚的荷包交到孟知溪手裡。

京城需要打點的地方多,這點錢財孟家還是出的起的。

“謝謝母親。”

馬車啟程,搖搖晃晃的過了春州河。

孟知溪撩開簾子看景,心中不免酸澀。

遠離故土,這一走,可是三年。

“知溪妹妹放心,繡坊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到了京城,你只管依靠我,有我在,定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男子聲音溫潤。

四目相對,孟知溪有一瞬間的恍惚。

承諾易許,不易兌現。

不知道她的這位好夫婿,又能讓她依靠多少。

薄眉彎彎,孟知溪羞紅了臉,只緩緩道了一句,“好。”

四天的路程,何青楓照顧她的身子,將車馬趕的慢些。

加上休息的時間,他們硬生生走了七天。

回京的日子晚,就連何青楓也不好耽擱,當天便把孟知溪送到繡坊。

“這次時間太緊,咱們遲了日子怕是會惹管事姑姑不高興,下次等你休沐,我再領你好好逛逛。”

“嗯,青楓哥哥思慮周全,知溪聽你的。”

一句青楓哥哥,讓男人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

一腳踏入高牆,孟知溪收了笑臉。

皇家繡坊,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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