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府裡頭的人都熄燈就寢時,唯獨何展英與區子謙的房燈仍亮著。

區子謙白天玩得太瘋,連澡也不洗沾床就睡,邊打著呼嚕還時不時地發著帶有魔性的笑聲。

何展英時不時起身給他肚子上蓋上被子,對著他那流著唾液的臉笑著直搖頭。

房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的聲音,他連忙過去開門,一張露著奇怪笑容的光頭大漢手抓著一小瓷碗側著身走了進來。

“我見你這裡燈還亮著,就立馬盛了碗涼甜水給你。”說著把手裡瓷碗往桌面上一放,叉著腰環視了一週。

這可真是兩極分化的房間,一房兩床,兩個世界。

一床髒亂似狗窩,周圍還亂擺去摻七亂八的破東西,比如帶有褐色的小石頭、奇形怪狀根還帶著幹泥的樹樁、擦得油亮的木棍子、被吃光了肉剩下骨頭用木板拼起來的熊掌、還有塞到裡頭又破又臭的褲子,上頭還長著的黑點,估摸也被人遺忘了很久。

別一床整理有序,床紗潔白如新的一樣,床用被子枕頭都放得規規整整,床邊的架子上還放滿了書籍,地面上更是肉眼一顆塵也看不見,不止有一股書香味還有著一種青草的香味,看來經常性有人整理。

“府裡頭又不是沒房間,怎麼老跟這髒小子塞在一起。要不讓他跟我那三小子同一房間,讓他們亂個夠臭個夠。”這房間又是臭又是香的,兩種味道衝在一起,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叔。”

“叔什麼叔,我這麼年輕的夥子,叫哥。”程景浩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一腳把扔到房中央的破鞋子踢回該主人的臉上。

“㕷!”那鞋子輕打在睡夢中的小孩臉上,那嬌如鮮花的俏臉動了動,嗅了嗅鼻子,抱著那隻又臭又破的布鞋子擦了擦了臉,轉身再睡。

“咳!嗯,哥。”何展英纖長而黑的眉毛往上挑了挑,強忍著笑意說道,“這麼晚了,哥找我有什麼事嗎?前天,你說的故事情節,我今晚描述好再給你過過眼。”

“這個不急,等我把話說完,你再寫。”程景浩搓著手,用下巴向著放甜水的瓷碗揚了揚。

“喝呀,怎麼不喝?”

何展英詫異地看了看他,又看看瓷碗裡琥珀色糖水,確實很少見景浩叔對夫人以外的人這麼殷勤,那副模樣佛若笑著遞毒藥的老婦人。

何展英有點接受不了他現時的神態,可還是拿起筷子吃了幾口,微甜可口,口腔留香。

不得不說景浩叔做吃食這一方面可真是與他的外表成正比,靠著這手藝真是到哪都養得活一家子,壓根不用去做什麼勞子劊子手或行刑官。

程景浩看著這小子連吃個糖水都如藝術品一樣,行雲如水靜如瓷主動如~~什麼來著,書裡頭不是有句溫文儒雅,公子如玉。

他什麼時候可以學到如此,讓那臭婆娘看自己看得轉不開眼,不行不行,他得抽點時間讀一下四書五經佛家經書什麼之類的,泡一下書香。

程景浩搖了搖頭,不想繼續把時間浪費在這件事上。

自家婆娘開了口,說有暴雨就會有暴雨,到時還真有可能走不了。京城那邊還有事等著他,當然不是沒了他不行,可做人做事有始有終,現有頭家想為小的鋪路,得闖出一些名頭來。

當然,他是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是不捨得藏起來的幾百萬兩。

他與臭婆娘下輩子喝香的吃辣的就看它們的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更何況這錢也沒人想到他是怎麼得來的。

“咳,我看你今年也快十四歲了嗎。這把年紀若是放在農村裡,早就找個女人訂了親。更何況你現在身任衙門大人一職,每天到咱們府裡說謀的婆子都快把門板給踏平了。”

何展英一聽皺起眉頭,停下手裡碗匙,單手揉起自己的一邊額頭,緩緩地說道:“叔,我沒有與任何人結親的意向。若是再有婆子上門,你都幫我推了吧。”

“你們何家幾代名人舉士就因一時潦倒,斷也不能到你這一代而絕後了。”何家因何而落敗,這兩年來,程景浩收到的風比何展英本人知道的還要清楚。

這就是身處其中與身在牢中,知道的層面各有不同。無非這家族太出息,太不會做人,這世道就是如此之亂,又有幾個可以身如白蓮。就這何家書香大家,脾氣又硬又臭,不屈於世下,這不又擋路又引起眾憤,被人陷害。

一朝失意,舉家落敗。

何展英聽著雙眼失神,臉上露出與年齡不符的哀傷。

可程景浩對於他的神色沒放在心上,繼續以旁人的眼光說道:“”享受過家裡如何風光,一下子掉到泥谷裡,換著誰也接受不了。我可沒你那麼多傷夏悲秋。

“你推得了一時推不了多少年,現在年小,鎮裡頭的人合裡合氣上門說媒,倘過多五六年,就會有個同襟好男色,再不就是更種更樣的豔遇。”

“比如是落水美人、錯意撞懷、錯入花室、美人送床,總有一招會讓你收下來。這樣子不是比自己含著蒼蠅還要難受。別以為我開玩笑,這把戲在京城裡頭還真算是小把戲。”

“你這傢伙呀,別說著單不單身什麼之類的,行不通的,遇上個好上司少背鍋,遇上個好丈人,這就一輩子的順風順水。”

何展英斜眼看著程景浩,有點猶豫地說道:“叔,你是不是收了那個謀人婆的紅利,這回才到我這說親?”

“哪有這回事,我都說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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