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浩一回來,程郭府裡的晚餐簡直就是上了一個層次不止。

只要能在府裡本本分分做事,程景浩是沒有分什麼主僕之類的,只要不跟自家婆娘搶食就行。該穿的該吃的,他不是什麼吝嗇的主,都會提供。

他主動下廚房做了滿滿兩桌子的菜,當然大盤子的肉就往郭芙蘭面前湊,尤其新出爐香了一個下午的乳豬。

那乳豬程景浩挑的是剛出生兩個多月的小豬,一隻重四斤左右,全身被燒得金黃金黃,散發出來的香味與外面僱賣的大為不同。

郭芙蘭早早就讓人把一隻豬後腿切了下來,送到隔壁張府去,免得賀珍再派柳嬤嬤過來問。

這時的賀珍也是懷孕八個多月,古話有說七活八不活,張宅裡的嬤嬤都把她給看得牢牢的。

沒什麼事就在房間裡活動活動多走幾個圈,更何況現在是清明細雨的時節,室外活動就不要想了,要知道這衙門夫人的歲數也不小了,屬於高齡產婦。

她與郭芙蘭兩人可真是互補,大夫給她的建議是健康飲食多活動,大概說得就是少吃油膩該運動運動,而給郭芙蘭的建議就是多食葷菜少運動,也同樣說的很明白,更加點飯量減少活動量。

這程景浩一進廚房做菜,那飯香味直飄到隔壁張府裡去了,吃了幾天清淡無味的賀珍更加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才分得了一隻燒乳豬腳。

程府裡準備開大餐的同時,隔壁張府的賀珍也捧著一碗白米飯,數著飯粒就著肉來吃,那小小的燒乳豬腿仿若山珍海味般。

梁大娘與她的小孫子第一時間與馬小強、柳金月、黑棗、饅頭、區子謙等人坐同一桌子,而三個接生婆與程景浩夫妻同一桌。

那三個接生婆年後來了程郭府裡幾個月還真是第一次跟主人同桌吃飯,往日都是各自在房裡各食各的。

這還真是第一次有主人家用這麼豐富的菜來接呼她們,雞鴨鵝豬魚樣樣都有,還有一大碟的河蝦。

程景浩說了一聲:“大家開飯吧。”就把那切走一隻豬腿的乳豬拉到自己面前,用小刀切成小塊小塊,那大小剛剛好塞到嘴巴,不顯太大塞著同時也不會因太小咬著沒有口感。

切那乳豬肉的輕脆聲以及每一刀下去都有汁水流出來,看得那三個接生婆眼睛都瞪直了,嘴裡的口水直流著,但又要裝樣子不顯自己失禮,邊吃著手裡的粗糧夾白米飯邊吞著口水。

她們沒有留意到的是,她們在看著那乳豬捧著米飯發呆的時候,郭芙蘭也開始動筷子了。

離她最近的鵝肉沒了,後遠一點的雞肉也沒了,再到隔壁的鴨肉也沒了。講得好像吃肉不用吐骨一樣,有程景浩這個大廚在還真是吃雞鴨鵝還是魚,郭芙蘭一律都不三吐骨,那骨頭都被他給剔了出來,扔到湯裡頭煲。

所以任憑郭芙蘭吃光好幾碟菜,她坐的位置還是乾乾淨淨一塊骨頭也沒有。

程景浩把乳豬切好推到郭芙蘭臉前,又把自己手邊隔水清蒸蝦扒拉到自己身前,動作熟練又快速地剝蝦殼,把一隻只剝乾淨的蝦整齊地堆放在一隻光碟子上。

待郭芙蘭把盤子裡切好的乳豬吃完後,程景浩便拿出事前調好的醬汁倒在剝好的蝦子上。

程景浩輕力地抽走郭芙蘭吃完的碟子,把那碟蝦子代替乳豬的位置,輕聲地向她問道:“今天胃口好一點沒?若是不夠,要不要我去廚房再下碗麵給你?”

郭芙蘭一個大匙一口蝦,嘴裡的美食令她滿意地眯著眼睛,嘴裡吃著東西顧不上說話,便向他搖了搖頭。

看著她那樣子,程景浩才幸福地學她眯著眼睛捧起自己那碗已變冷的粗糧飯,就著湯汁就吃了整整兩大碗。

那三個同桌吃飯的接生婆沒想到眼睜吃了一波狗糧,想著跟主人家同桌吃飯三人吃相對矝持。

想想無論官家富家,還是農家,素來男女不同席,主僕不同席。她們還真的未曾有如此豐富食物招待,可這一矜持夾了兩次菜,桌面上只有剩菜殘羹,光碟子佔多。

三人傻眼了,桌面上的菜她們三人確實沒吃多少,程大老爺子的一舉一動她們也留意,人家也就就著汁吃了兩大碗飯。

那那就只剩全場最瘦最像餓了幾年沒有吃過飽飯的女主人家了,只見她嫻靜地接過程景浩遞過去的白手巾擦了擦嘴上的油。

“今晚給我做點宵夜,要挺肚子的乾乾的那種。還有熱水用柴燒著一鍋。”

程景浩也沒多想什麼,天氣熱起來,自家婆娘有會一天洗幾次澡,這些事難不著他。

肚子上過一段時間就有輕微的抽痛,這感覺令郭芙蘭十分之不舒服,就像吃壞肚子一樣,這還不如來個痛快直接生了。

不行,聽說生小孩子就像拉便便一樣,有些人生小孩時會連帶便便一起出來。郭芙蘭一想到這忍不住打了個顫抖,她得蹲馬桶蹲乾淨才行。

聽到他應和了,郭芙蘭不動聲色便要起身回房,程景浩趕緊放下碗筷扶她回房,好一會兒再返回桌子上。

“這,這,夫人吃了那麼多,還宵夜?小心大人小孩都給噎著了。”其中一胖胖的接生婆低聲地說道。

“不礙事,她今天還吃少了一點,放往時,我今天煮得還真的點少了。”程景浩想說的是放往時,現在的桌面上哪還剩有素菜。

他摸了摸鼻子,這時他突然想起郭芙蘭的話,扒光手裡的第三碗米飯匆匆忙忙地趕回了廚房。

三個接生婆瞪大雙眼,你望我,我望你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她們往時都是在房間裡用餐,沒有跟程國府裡的人一起。

她們看著府裡僕人趁男主人家不在,在廚房裡煮著大魚大肉的,要不就是在外面酒樓裡打包回來,三人還嘲笑這家的夫人不會當家,這都被家中的僕人吃光家底了。

原來還真不是那僕人給吃了,是那瘦瘦的女主人家,放在誰的身上也看不出來。

三人捧著原先那碗白米飯去隔壁桌,想著在那蹭一點葷肉吃,沒想成除了那農村婆子孫子碗裡五六塊肉,桌面上也跟她們那桌一樣,碟子上只剩下湯汁。

看著碟子上點點湯汁,三人臉上的顏色不禁有點難看,這頓飯她們還真是比在房間裡頭吃還要少,只能聞著吃不著。

那肥一點的接生婆就著湯汁把碗裡的粗糧飯給吃完了,想著沒菜就著湯汁添一碗飯也好。

這程劊子手可真是捨得吃的主,那粗糧飯裡頭有一大半放的是脫 殼稻米,煮的時候還往米里頭放油放鹽,單吃米粄也是噴香噴香的。

沒想到拿著碗過去一看,裝飯的竹桶空空如也,連顆飯粒也沒有。

青雲村的梁大娘見著那三個接生婆帶著一肚子悶氣回房後,很不厚度地捂住嘴巴笑了。

程賴皮還是那個程賴皮,煮給人吃的飯都是算得剛剛好,就每人一碗飯,多了就沒了,菜是管夠,就是看你手快嘴快還是他媳婦手快嘴快。

若是一開席就把一兩碟菜拉到自己碗前,那就不用等飯後,程賴皮絕對當場把人給拱出去。

所以跟他們兩夫妻同桌吃飯,就得先夾兩三塊肉在碗裡,再慢慢吃準沒錯。

再說那三個接生婆子回房的時候,正好看見程景浩在廚房裡提著一桶桶的熱水往房裡抬。

其中一個婆子笑著對其說道:“程大老爺,你在衙門做事累了,家裡頭不是有婆子女婢,這活就留著給下人做好了。”

本以為自己好心相勸的一句話,倒是把程景浩給說氣了,抬頭看著原是接生婆也不好得罪,便收了火說道:“自家婆娘的活,我巴不得事事自己親手做,他們誰給我搶,我跟誰急!!”

停了兩個時辰的細雨再一次在漆黑的天空無聲地下著,程景浩望了望潮溼的地面,對那三個接生婆子說道:“你們早點休息,晚上可別睡得太死,小心地滑。”

主人家都把話說到這裡了,三個接生婆也不意思多說什麼。

倒是程景浩抬完水進房後,在廚房裡搞著給郭芙蘭的宵夜時,梁大娘倒是拍了拍他的背。

“大娘,你這是怎麼了?”

“沒有,突然見你回來了就想著跟你說幾句話。”梁大娘伸長脖子望了望,沒見著郭芙蘭那身影才緩緩地說道。

“你婆娘身子重,且大夫也說了這胎準是兩個左右。”

“什麼兩個左右?那趙大夫會不會說話的,他若不是個大夫,我還真想打他一頓。三個,三個,我婆娘肚子裡懷著三個。”程景浩一聽就皺起眉頭,不爽地說道。

“好,好,好,三個,三個,你這孩子,人家大夫也只能確定有兩個,你倒是一口咬定是三個。”

“哎呀,我自己播的種我自己能不知道,這當然就是我能力強,一舉得三。”程景浩用力地搓桌面上的麵糰,得意地說道。

可在梁大娘心裡頭低咕著沒說出來的話就是,那女人輕輕一跳便跳上十多米的屋頂之上,你都被她治得安於做三做四,這麼強的女人怎麼會是一個安於普通宅下,那懷著的會不會不是他的種。

但是看著他那與往日大如不同的臉,渾身充滿狠戾之氣讓要退避三尺,梁大娘就知道這話只能埋在心裡頭說不得出來。

“跟你正常說著事呢,你婆子身子重,你辛苦一點不要跟她同床睡,不要不知輕重一時火氣重就一起,小孩子就,不說了。要不今晚你跟我孫子睡,我去跟你媳婦睡。”

“我也是生了三個孩子,是沒接生婆那麼熟練但也可要幫一下。”

程景浩聽她說的那一番倒是很開心,但他還是笑著拒絕了“大娘,這個你放心。這幾個月我都是打著地鋪,怕自己睡得太死,一個翻身壓著她。”

“你也洗洗睡吧,明兒早點起來。”

梁大娘見勸不起什麼用,也沒有強求,看著他用力搓著麵糰,案板上還放著弄好的肉餡。

黑棗搬了張小板凳,努力地燒著兩個爐的水,一鍋熱水是按夫人吩咐煮好放在那裡,一鍋是用來蒸包子。梁大娘看了看四下,確實沒有她幫得著的地方便回房裡了。

飯後那細雨一時斷斷續續,沒有停下的意思,到了丑時更是打起驚雷下起傾盤大雨。

程景浩今天從縣城裡碰碰跌跌地趕了回來,也確實累了,忙完家裡頭活後一沾木板就睡得比往日還要香。

壓根兒忘記今晚給自家婆娘唱小曲,也沒留意到一直不喜歡其他香味的郭芙蘭,今晚倒是在房裡點了一個香爐。

裡頭的散發出來的香味他未曾聞過,卻令人無比的安心放鬆。

在細雨聲中沉睡著的程景浩再一次在睡夢中發著同一個夢,好像同樣的情景,又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樣。

夢裡,青雲鎮雷雨交加,閃電映紫夜空,在他熟悉的程郭府裡卻是漆黑一遍,寂靜得令人害怕。

他害怕地在濺著雨水的走廊下跑動著,顫抖的雙手推開房門。

房內與外面一樣漆黑一遍,寂靜無比,偶然間有閃電閃過給漆黑的房間帶進亮光及聲響。

程景浩閉上房門,邊輕喚著郭芙蘭的名字邊往房內走去

時間一分一秒都過得如此的漫長,待他氣喘如牛走到床邊,床上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被放下的帳紗內一點聲響也沒有,程景浩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在耳邊如雷地跳著,顫抖著手撥開帳紗,一雙在漆黑中黑得發亮的眼睛冷冷地瞪著他。

那雙黑眼的主人見到他的到來,還衝著他盈盈一笑,往他懷裡塞了一個軟軟的、溼溼帶有腥味的、會動的東西。

他就是在那一刻從夢中驚醒坐了起來,雙眼似夢似醒地看著他的枕邊整齊地放著三個小小的、軟軟的、溼溼帶有腥味的、會動的東西。

房間裡的一桌一凳如夢裡那般擺放著,房內一遍漆黑,只有閃電的那一刻,他才看清木板上擺放著的小東西。

一雙淡黃色的手撥了撥粘著汗水的頭髮,那雙比黑夜色還要黑得發亮的大眼冷冷的看著他說道:“真會挑時間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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