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要自殺，別攔著我！

等到眾官員越靠越近，眼前的情況也一目瞭然了。

官員們排著幾列長隊，各個衣冠嚴整。雖然他們的臉上還帶著受盡磨難的憔悴，不過腳步卻鏗鏘有力。眼中也重現了身為朝廷命官的目光炯炯。

項羽知道已經沒有什麼好擔憂的了。他突然覺得心情舒暢，卻也覺得疲憊起來。

“我說過……變不了天的……”他半抬著頭，這句話像伴隨著感慨脫口而出，同時又蘊含著深長的意味。

這句話，像在自言自語，但又像是在說給薛恭聽。

薛恭看了看人群，又看了看項羽，終於徹底折服於他的才略和膽識了。他由衷的朝著項羽躬身一拜，也宛如感慨的說道：

“大王之膽略過人，老臣不及萬分之一！自悔妄言，臣實愚昧，愚不可及……”

如果是在平時，項羽一定會把他攙扶起來。但這次他沒有這麼做，只是暢然一笑後輕輕拍了拍他隆起的脊背。

而後，他大步流星的朝著迎駕的人群走去。

薛恭抬起頭只看到項羽的背影被斜暉照的金黃。他的心態改變了。他不再覺得江東的命運充滿陰暗和茫然，只覺得楚國一定會有一個輝煌的未來……

鄣郡迎駕的官員們，在走到距離項羽大約只剩十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之後，他們像多米諾骨牌一樣，跪倒了一大片。

“鄣郡百官，恭……迎大王！”為首的幾個官員說。

他們像是由於過分的激動，說話連不成句子。語氣中不僅有死裡逃生的五味雜陳，還有些哽咽的腔調。

項羽半彎下腰，做出要攙扶的姿勢。但他們距離十米遠，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諸卿請起……鄣城有一個桓興，讓列位受苦了！寡人來的遲了，空使各位受盡了委屈……”

項羽第一次使用寡人這種稱呼，自覺面對眾臣時會顯得正式一些。不過他的心裡難免會有些小激動。

（楚王其實多自稱“不穀”。有“不穀之谷”的意思。比喻無能、無德，是君主的謙稱。雖然項羽理論上可以使用“不穀”、“孤”、“寡人”等自稱，但在實際史料記載中，項羽並未頻繁使用這些自稱。他更常以“羽”或“籍”來自稱。或者使用“吾”和“我”這種更直白的表達方式。）

人們聽到項羽不僅沒有責備他們失職，反倒相當同情他們。人人都感動的無言以對。

隨後他們回顧這數月來的經歷，都不由得悲從中來。

“大王……臣等有罪，不能保全治所！愧對君王！”他們伏地痛哭著。

項羽知道現在正是他樹立良好形象、聚攏人心、提高官員歸屬感的好機會。於是他走到人群裡，打算將他們依次攙扶起來。

“汝等無罪，無需如此……”

但是他越是這樣做，官員越是愧疚難當。只得又把頭壓得更低了。

“臣等生年得見大王，別無他願！可我等為官失職，害得全郡百姓如遭水火！乞請大王降罪，以安民心。如若不然，我等心何以安？”

項羽覺得他們說的都是客套話，也不是真的想被免職。但項羽也得順著他們的話說下去，也好為自已樹立良好的人物形象。

“諸卿無罪，罪在桓興！我已有言在先，罪止於桓興一人，其餘之人概不追究。”

項羽嘗試著把他們拉起來，但他們卻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似的。

“臣等鋃鐺入獄，有失官體，賢君聖王治世賞罰分明，我等實屬無能，希望大王可以擇賢而用……”

他們說著又連連叩首。項羽只覺得他們怕不是有什麼劇本？居然能夠做到這樣的異口同聲。

他雖然覺得有點尷尬，但還是決定使出自已的殺手鐧。也不怕他們不為之折服。

只見他放低了身段站立在在人群中，隨後滿是自責的悲嘆起來。

“鄣郡的亂象，怎麼能怪你們呢？是桓興之過失，也是我的過失……你們因為沒能保護鄣郡而自責不已……可是我在垓下大敗丟失疆土無算，以至於楚國只剩江東一隅，這樣的過錯不是更大嗎……”

項羽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他們的反應。他們都不敢說一句話，不過個個面有慚色。

項羽繼續用自已的反例來勸解他們。

“因為如果因為一點小錯就自求免職，那麼我犯下這滔天大錯，豈不要自絕於江東父老嗎……”

他說完，竟拔出腰間長劍，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

群臣驚慌失措的叩頭跪請道：

“大王萬不可行此短見！成敗乃兵家常事，江北的吏民百姓定然還心懷復國之志，翹首以待大王恢復社稷！大王怎可妄自菲薄……”

他們說著都泣涕不止，其中有對國家未來的嘆息，也有對過去經歷的傷感。

項羽把手中的長劍衝他們搖了搖，感觸良多的長嘆起來：

“我的過錯太大，處死方休！”他像是隨時都要抹脖子了。

好幾個人趕忙跪爬到項羽的面前，將他的大腿環抱住。

“嗚呼……大王所受之屈辱，尚不過勾踐！大丈夫有四海之志，不可效仿兒女姿態！”

“勾踐敗於夫差，幾乎亡國滅種！然而十年嘗膽可以滅吳！大王雖敗尚有江東千里，君民所望、恢復在即。切不可心灰意冷空，使百姓絕望……”

項羽覺得氣氛已經烘托的很到位了，終於開始反問他們：

“我敗走垓下，一路逃亡至烏江。歷經千難萬苦才回到江東，就是因為大志未死想學勾踐忍辱負重……”

“……”

“可是我還沒有拋棄社稷，你們卻要拋棄我了！既然知道勝負無常、臥薪嚐膽的道理，怎麼能說出想要引罪而退的話來？”

人們這才知道項羽剛剛鬧著要自刎，就是為了在現在反將他們一軍。不過他們被他指責的也確實無言以對，除了滿面慚愧統統講不出話來。

項羽看到很有成效，繼續說：

“哪個人沒有過失，你們自以為愧對了百姓，那麼就要想著日後將功補過，而不是想著畏罪辭官……”

人們被項羽說的連頭都抬不起來了，搞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會說這番大道理了……

項羽見時機已成，把他們一頓PUA後，卻又鼓舞他們說：

“我願與諸君共治天下，力求恢復楚國社稷！希望你們記住這些過事，日後可以忠心任事！我當與爾等休慼與共，誰都不要再說那些喪氣話了！”

項羽最後去攙扶他們，但他們還像是承受不起。於是項羽索性站起身，將手裡的長劍猛的朝石塊上一砸，便將它折成了兩段。

“今日，我折斷此劍，以示再無自刎之意！你們也不要再提隱退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