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餐廳太熱鬧,等位的人們坐在門口的凳子上刷手機,店裡的食客邊吃邊談,人氣和飯菜的熱氣交纏,讓夏天的正午顯得更加燥熱。
“人好多,要不咱們回家簡單做點吃吧。”
“也好,你不餓嗎?”
小月搖頭,剛才的那杯咖啡加上談話的資訊,已經讓她飽了八九分。
她感覺胸中有一種情感在激盪,是面對新事物和未知的好奇。
這種暫時逃離辦公室寫字樓,看見另一種生活方式的興奮感,讓她無心顧及飢餓,只想找個足夠安靜的地方,慢慢消化。
韓東景開車回家。
他平時開車很快,講究效率,尤其在著急去到一個目的地的時候。
但現在的駕駛,卻規矩謹慎。
小月覺得奇怪,他來時還雷厲風行,動作乾脆,回家的路上卻不時猶猶豫豫,反應慢了半拍似的。
他一定是又累又餓。
到家後,韓東景要和小月一起下廚,小月把他推出廚房,讓他去客廳等著。
她在冰箱裡翻找,裡面的食材比之前少了一些,像是幾天沒有添補過,但碼放得依然整齊。
她從冷凍櫃裡翻出牛排、蝦和三文魚,半小時的時間,香煎牛排,蒜蓉口蘑蝦和三文魚牛油果沙拉就擺上了餐桌。
韓東景趁她做飯的功夫也沒閒著,削了一些新鮮水果,榨了一壺鮮橙奇異果汁,擺好了餐具,笑盈盈地等著小月一起開飯。
他們這樣默契的配合,不需要花費什麼精力,就能把生活過得有聲有色。
“你要和我說什麼?”
吃飯間兩人並沒交談,都快吃完了,小月才想起來韓東景說過有事要告訴她。
“嗯,你等等。”
韓東景轉身進屋,拿出一個鼓囊囊的牛皮紙袋。
他把桌上的餐盤推到一邊,用紙巾擦了擦桌面,然後把袋裡的東西一股腦倒出來。
小月只見印著徽章的幾個紅本子噼裡啪啦蹦到桌上,發出大雨拍窗的聲響。
小月驚呆了,這些都是房產證。看上去至少有八九本。
她試圖用眼睛默數數量,但它們都是一模一樣的形狀和顏色,毫無規則地交疊在一起,看著眼花。
“這是?”
“這是我所有的房產,不包括現在咱們在的這套,一共11套。”
“這就是你要和我說的事?”
小月詫異,起初是驚訝於他竟然有如此多套房子,緊接著就覺得情況不對,他現在和自已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他們在一起相處的日子,無論是10年前,還是最近,從來都沒有聊起過經濟上的話題。
兩人吃飯逛街的花銷,雖然都是韓東景主動買單,但他們並沒去過什麼奢侈昂貴的地方,和北京普通白領的消費水平無異。
“嗯,除了咱們壹號院的這套,和櫻桃家小區的那套,剩下10套房,我都準備賣掉。”
“啊?你有什麼急需用錢的事?”小月不明所以,臉上只有震驚。
韓東景搖頭,眸間清清淡淡,毫無波瀾。
“這些房子都是我爸留下的,他當年沒什麼愛好,賺了錢就喜歡買房,誤打誤撞的,沒想到房子升值成現在這樣。這些年,房子有租的,有空置的,管理起來挺麻煩,我有時候連門牌號都要看看備忘錄才能想起來。”
韓東景輕輕嘆氣,又用力地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好像讓他感覺到累的,不是處理房子的繁雜,而是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出來。
“我想把生活簡化一下,先從規劃資產開始。這些房子我會陸續掛到中介變現。”
小月愣愣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作為他的女友,他對生活做出重大決定時,告知她也無可厚非。
但她實在不知道該作出何種反應才算恰當。
從資產規劃的角度給他建議?她根本不懂金融。
給他介紹靠譜的房產中介?她沒有資源。
像成熟女性一樣勸他三思後行,觀望房市行情?
還是像傻白甜一樣拍手稱讚,說你真棒,你真好,你真有錢,我無條件支援你……
小月已經被自已腦中跳脫的想法氣笑了,竟忍不住樂起來。
韓東景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發笑,也跟著笑了,他的笑聲清朗純淨,快樂只源於愛人此刻是快樂的。
小月覺得失態,沒辦法和他解釋自已笑裡的含義,只得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問,“還有別的事麼?”
“嗯,有。手頭的6家餐飲店,我要全部轉讓。”
“啊!?”勁爆的訊息一個接一個,小月的心跳都亂了節奏。
“我爸剛開始開店時有個投資人,後來那個叔叔出國了,我爸和他把賬算清,把店鋪都收到了自已手裡。前兩天那個叔叔聯絡我,說他回國了,想找點生意做,問我有沒有興趣和他合夥。我想直接把店都轉給他,不做這行了。”
“可你不是說過,店都是你爸爸的心血,是你的念想嗎?”
“我想,我爸不是希望我能把他的店開成百年老店,一代代傳承下去,他只是希望我過得快樂。我不喜歡這種生意。而且現在同行競爭壓力大,我必須控制成本才能保持盈利。食材上偷工減料,死活摻雜,人員上裁人降薪,這些我都不想做。”
小月感情複雜地看著韓東景,他的眼中有無奈,有徘徊,還有淡淡的疲憊和無法掩藏的傷感。
這些低落的情緒,讓小月完全無暇去想他本來有多少資產,把房子和生意都賣掉後又會有多少財富。
她只能確切感受到一點。他現在正承受著很大的壓力。
他想要變賣所有資產,換成最容易管理的現金,可能和市場形勢,經營理念有些關係。
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他現在的狀態,已經無法像之前那樣維持事務的良性運轉。
“出售這些資產後,我手頭的現金應該在3500萬左右。王珏給我推薦了一個理財規劃師,她會幫我規劃下配置,預估的理財收益下限是5%,也就是每年至少150萬的利息。”
韓東景的眼神恢復平靜,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單純。
“我盤下那家咖啡店,不是為了盈利,是想讓自已有點事做。樓下的裝修我不準備動了,樓上我計劃做個花店,我想每天在那裡看書畫畫。過一段什麼都不想,不操心的日子。”
“嗯。”小月半晌發出一個音節,聽懂了他的安排,也支援他的決定,但總覺得錯過了一些細節,讓她沒有挖掘到這些決定背後更深層的意思。
“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和你說。”韓東景頓了頓,真切地望著她。
小月的心狠狠地顫動一下。
單看那眼眸裡的真誠,說是要立即向她求婚,也不是不可能。
但小月知道,他要說的並不是這個。
因為他已傳達出再明顯不過的意圖,他是在坦白,而不是在請求。
韓東景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四個字。
“我在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