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面料手賬裡，是她日積月累的靈感。
人人說她天賦過人，她只覺得勤能補拙。
江浸月把最後一組面料小樣裁剪搭配好時，已是晚上10點。
她抬起頭，驚訝地發現總裁辦公室亮著燈。
她清楚地記得，和櫻桃吃過飯，回到公司時，所有的燈都是關著的。
Joseph是什麼時候來的？她怎麼一點聲響都沒聽見。
本來有些疲累的她睏意全無，邊走邊向那半透明的玻璃門裡張望。
他端坐在那裡，正低頭翻閱著桌上的什麼檔案。
江浸月輕輕敲門，怕驚擾了他，Joseph抬頭，淡然笑著，對她來打招呼並不意外。
“進！”
“總監，這麼晚還在公司。”
“你工作得太沉浸了，我到時，在你身後站了一會兒，你全然沒發覺。我怕打斷你思路，就沒和你說話。”
“最近收集了很多面料，正在新款上嘗試。”
“給你的工作量是不是太大了，看你每天都在加班。”
Joseph招手，示意她坐下說。
江浸月坐到他對面，兩人距離很近，她看到Joseph眼神中有一絲倦意。
他平日工作時總是精神飽滿，散發著激情和活力，如此疲憊的一面，江浸月第一次見。
“不不，是我個人的工作習慣，版師和工廠那邊經常有變數，需要留出提前量。”
“我提倡work life balance，你這樣，個人生活都沒了。”
Joseph起身給江浸月倒了杯水，她忙起身道謝，“總監不用了，應該我給你倒水的…”
“看見我這麼緊張嗎？感覺你呼吸節奏都是亂的。”
江浸月侷促得不敢抬頭，四周太安靜了，這個空間又太密閉，她對和異性獨處本就牴觸，現在的環境讓她太陽穴猛跳，頭昏眼脹。
Joseph側身從她身邊擦過，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空氣流通起來，她的不適感也緩和了許多。
“Rita，生活除了工作，還有很多美好。你一定是追求完美的人，但完美對藝術而言是致命的，你要允許自己有一點點缺陷，有一點點不滿足。”
江浸月心中一震，之前的老闆，看她能幹，總是要求她幹得更多。
她以為能者多勞，鞠躬盡瘁才是工作的常態。
沒有任何上級的詞典中有“享受生活”這個詞，好像這是一種對薪水的辜負，對工作的背叛。
“可是我除了工作，也沒什麼可乾的。這麼多年都習慣了。”
“逛街、美容、吃飯、旅行、看書、打遊戲、談戀愛……甚至是睡覺。任何能讓你覺得舒服的事，盡情去做。”
Joseph翻閱著她前兩天提交的手稿，“你的設計水平很高，經驗豐富，商業化而不失風格和靈動。但如果你還想有突破，就得改變現在的生活方式。”
“謝謝總監，我會好好想想的。”
江浸月雲裡霧裡，並沒有理解他話裡的意思，但又不好再問。
改變生活方式，太難了，她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獨來獨往，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
至於設計和生活的邏輯關係，她更是想不明白。
這10年，如果她為了突破而盡情享受生活，恐怕現在還是個設計助理。
“我的事搞定了，一起回家吧。累了。”
江浸月起身，跟在Joseph身後，和他保持著禮貌而不顯排斥的距離。
他們一起過了馬路，馬路對面的繁華盡收眼底，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一些人不肯睡去，一些人剛剛醒來。
他們對生活的渴望延伸到夜色裡，衝上雲霄後，又埋進地底。
“北京的夜晚真熱鬧啊！我在英國時住在村裡，晚上7點街上就沒人了。”
“但是你能看見星空。”
“是啊，只可惜，繁星雖多，越看越寂寞。”
Joseph突然回頭看她，瞳孔亮而微閃，好像有一顆星星遺落在他眼裡。
江浸月觸上那目光，猛地想起晚飯時櫻桃對她說的那些話。
這樣的凝視，確實容易讓人誤會。
她不敢往那方面深想。
有些人的感情流露是出於與生俱來的感性，而不是對特定人或事物的專情。
如果因為一個眼神就感覺對方對自己有情誼，那也未免太自負了。
江浸月放慢腳步，迴避過Joseph的注視。
於是那目光沒有被接住，掉落在地上，他的眼裡掠過一絲失落，但很快恢復正常，不留痕跡。
“你和亭亭相處得怎麼樣？”
“挺好的，她工作很忙，回家時，我基本都歇下了。”
“我剛回北京時，很多事情搞不定，她沒少幫我的忙。那時候她媽媽還沒生病，她壓力不像現在這麼大。”
“是啊，病來如山倒，她挺不容易的。”
“那天在小區遇見她，她還特意感謝我，說你好相處，愛乾淨，還做得一手好菜。”
“亭亭也很好，房子住得很舒服，上下班也方便，真的很謝謝你。”
“你要是真想謝我，下次做飯叫我一起吃吧。我回國後還沒吃過一頓像樣的家常菜呢。”
江浸月剛想答應，兩人的電話同時響了。
“喂？什麼？你們在哪兒，我現在馬上開車過去！”
Joseph接起電話，一下子變了臉。
江浸月拿著手機，是櫻桃打來的，她站到一旁，看著Joseph焦急的神色，隱隱不安。
“喂！你在家不？”
“在家樓下呢，怎麼了？”
“你們總監妹妹，喝多了，在人家店裡又哭又鬧，店老闆要給她朋友打電話把人帶走，她竟然給的我哥電話！她自己不是有哥嗎！”
“那現在怎麼樣了？”
“我哥肯定去接她了啊，他讓我跟你說一聲，一會把人送回來時照應下！”
“好，我知道了。”
江浸月撂下電話，快步走向Joseph，見他又氣又急，臉和耳根都紅了。
“孟佳接上小雨了，正往家這邊走。你彆著急，孟哥是靠得住的人，小雨不會有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