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儀式剛結束，誦經聲仍猶在耳，韓東景去火化室等骨灰，一眾親友聚在門口閒談。
孟佳把櫻桃拉到一邊，低聲問她，“剛我去收禮單，你怎麼隨了2000？說好了都1000的。”
“有一份是小月隨的。她要上班，託我帶過來。”
“那你怎麼不寫她名字？”
“她不讓，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讓老韓知道。”
“他倆到底怎麼回事？上次吃飯你朋友摔桌子就走了，像和他有仇似的。”
櫻桃一愣，她以為孟佳感覺遲鈍，看不出來好歹，沒想到只是憋著不說，心裡門兒清。
“具體的不知道，他倆高中同學，我猜，可能是老韓追她，她沒看上。上次他特意約我吃飯，就是打聽小月的事兒。”
“不可能，老韓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被女人碰一下都不行。”
“不是吧，看不出來他還有這方面問題，聊天感覺挺正常的。要是人瘦點，你妹妹我指不定就上了。”
孟佳揉揉鼻子，似笑非笑地說，“那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可瘦了，是個帥哥。”
“不會吧，有多帥？”櫻桃驚得張大了嘴，被燒紙錢的餘煙嗆得咳嗽了幾聲。
“等等，我手機裡有照片。”
孟佳在QQ空間裡翻找了半天，“你看看，我旁邊那人就他。”
櫻桃一把奪過手機，照片裡有七八人，圍坐在飯桌，席上坐著幾人，孟佳和兩個男人在後面站著。
“你左邊的這個男的是老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男人像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主角一樣，凌亂的頭髮下有一雙勾人的眼。
他的臉微微上揚，嘴角不易察覺地下垂，冷酷傲慢，神態卻不惹人生厭，反倒垂涎。
櫻桃瞳孔地震，放大縮小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
她拿著孟佳的手機，把照片轉發到自己微信上，半晌才問出一句，“那他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這屬於毀容了吧。”
“因為他爸唄。他從小跟著爸過，感情深，老爺子查出癌症，他就開始抽菸酗酒。以前他可是菸酒都不沾的。”
“那你們當哥們兒的都不管管？要是我姐妹兒墮落了，我肯定拉她一把。”
“唉，勸過，沒用。都是成年人，只能自己管自己。酒倒是還好，跟我們一起喝，都有數。煙他是真的往死了抽。感覺就像不想活了，對生活沒追求了，我們都怕他是抑鬱症，現在他爸沒了，我們哥幾個才商量，得看著他點兒。”
“對，照你這麼說，他爸是他唯一至親了，這打擊可不小。他現在就住我家對面，我也幫你們看著，沒事兒找他聊聊天說說話啥的，疏導疏導。”
“算了吧，你弄明白你自己就行，都快結婚了，再讓喬松誤會。聽哥一句，離單身老爺們遠點。”
櫻桃拉下臉來，眼神開始冒火。
“你說你，有這麼帥的資源，當初也不介紹給我，要是早認識老韓，我倆孩子都上小學了。”
“可得了吧，他單親，沒上過大學，我小叔能同意？介紹給你，我就得讓我爸扒皮。”
櫻桃剛想反駁，鮑龍急匆匆地跑來，“老孟，快點兒過來，老韓那邊好像出事兒了。”
兄妹倆心一齊咯噔了下，真是怕啥來啥，該不會老韓一時想不開，要和老爺子一起去了吧。
三人一路小跑往西邊趕，一身佛珠的王珏正向他們招手，等聚到一塊兒，他們順著王珏金玉滿堂的手指方向一看，都長吁一口氣。
韓東景完好地站著，正和一個老太太說話。
“幹啥啊，整這麼火急火燎咋咋呼呼的！這不啥事兒沒有嗎！”
鮑龍的東北基因被氣得強勢覺醒，向王珏怒目而視。
“噓，別那麼大聲，聽，那女的好像是他媽。”
大家頓時噤聲，連氣都不敢喘勻，屏息聽著。
“你怎麼知道的？”
“老鄰居跟我說的，我就過來了，想送送你爸。”
“沒通知你就是不歡迎你，我爸不需要你送。”
韓東景冷笑著，眼神瞥向別處，不願意正視面前的女人。
老太太收拾得整齊，頭髮特意染成了黑色，個頭不矮，背也不駝，看上去是個體面人。
只是那張臉，淚痕未乾，悲傷嵌在深深的皺紋裡，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
“兒子，我……”
“別叫我兒子，你走那天起，我就不是你兒子了。我很忙，還要安排親友們吃飯，你聽好了，我只跟你說明白兩件事。”
韓東景突然轉過頭，狠狠地盯著她。
“一，我不會給你養老送終，你是死是活，和我無關。二，就算我身家上億，錢也不會給你一分。你趁早別惦記了。”
女人淚流滿面，聲音顫抖，“可你畢竟是我兒子啊。”
“你要是不服，覺得我對你還有贍養義務，就去法院告我吧。”
“我不是要你的錢，我是覺得虧欠你，想求你原諒。上了歲數，很多事才能看明白，媽真的後悔啊。媽真的錯了……”
女人泣不成聲，後背強烈地起伏著，像是一條呼吸不暢的魚。
“這輩子，你和我爸，你和我的緣分，早就盡了。放過我們吧，也放過你自己。”
韓東景轉身，另一個靈堂里正在誦經，他本以為心中恨得緊，沒想到和她把話說開，反而一身輕鬆，不再掛礙。
“老韓，你還好吧。”
大家看他離開了那老太太，小心地圍過去。
“沒事兒，她早不出現晚不出現，今天冒出來懺悔，就是怕自己身後沒人送終。再就是想來要錢。”
“哥們，看明白了就行，別走心。”
韓東景冷笑一聲，“想走心，也要有心才行。我這心啊，比石頭還硬。”
哥們幾個互相拍了拍肩膀，臉上都有了些笑意。
只有櫻桃，還沉浸在剛才的“苦情戲”裡拔不出來，皺著眉頭不說話。
不喜歡被女人觸碰。
抽菸酗酒墮落。
心像石頭一樣硬。
櫻桃不斷覆盤著收集到的關於韓東景的新資訊。
不可能，他的心不可能像石頭一樣硬。
不然，他不會那樣迫切地打聽小月。
這裡面，一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