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景戴著黑色口罩，把帽簷壓得很低。
他把手裡的盒子交給身邊的服務生，吩咐他給A6桌送去。
“老闆，要說是您送的嗎？”
“不，換上店裡的盤子，就說是會員福利。別提我。”
“好，知道了。”
服務生很機靈，照著老闆的吩咐送去了蛋糕，一句話都沒多說。
韓東景坐在收銀臺裡，眼睛緊盯著A6的方向。
烤魚上桌，女人伸手挽起了頭髮，把長髮隨意紮成了一個辮子，露出清晰的側臉。
那是他時常夢見的臉。江浸月的臉。
他專注地看，一舉一動都不想錯過。
有她的畫面很美，只是有個不知趣的男人，像蒼蠅一樣飛來飛去，時不時擋住他看她的視線。
歲月幾乎沒有給她留下痕跡。
她還像10年前那樣清純可人，除了頭髮長了，髮型變了，其他彷彿如初。
他很想過去打招呼，可現在還不到時候。
他還需要一點時間準備。
扔掉了香菸，扔掉了香水，現在他的身上，只有烤魚的味道。
他不知道怎麼除掉這個氣味，入夜時，他洗過澡，輕輕地聞著自己的手臂，還好，只有沐浴露的清香，烤魚的氣味微粒還沒有侵入他的面板。
烤魚店老闆，真是不浪漫。
要是西餐店老闆就好了。
他對自己的這種想法感到愚蠢可笑，但笑過之後，他才意識到，他對小月的在乎，已經達到了毀滅自己的程度。
現在的他，正在重塑。
和小月在一起的2個月，她從來都是溫暖的，體貼的。沒有皺過一次眉，沒有生過一次氣。
哦，在床上時除外。
有時自己力氣太大會把她弄疼，她忍著不出聲，但眉頭皺作一團，像脫了水的蘋果。
於是他就忍不住，再咬一口。
小月帶來的光，比陽光還要熱烈，還要恆遠。
爸爸生病後，他時常噩夢連連。
偶爾夢見小月，場景卻總是當年甜蜜相處的畫面。
他認真回想，竟發現小月每次在夢裡出現，都是笑著的。
好像她不忍心傷害他，連製造出的虛幻影像，都帶著溫度。
這樣的女孩，能再度出現在自己生活的空間裡，一定是上天的恩賜。
“東景，給我買塊蛋糕吧，想吃。”
“嗯，你等著，我去排隊。”
蛋糕店的門前排著長隊，據說這是一個臺灣的蛋糕品牌，大家都聞風而來。
小月喜歡吃甜的，去公園時，看見冰淇淋和棉花糖就走不動路。
蛋糕更是她的最愛，只是平時她不好意思開口，今天難得主動要吃，就算排1個小時的隊，也得買到。
“您好，請問要哪款？”
“我要奶油草莓的，最左邊那塊，看上去奶油多點兒。”
他一手提著蛋糕盒子，一手挽著小月。
兩人穿過一條衚衕，又穿過一個菜市場。
他們是熱戀中的情侶，但更像是一對年輕的夫妻。
比起看電影吃飯逛街，他們更喜歡逛超市逛市場，買上一堆新鮮的食材，回家開火做一桌好菜。
家是什麼呢？
是爭吵，欺騙，破碎。
是疾病，死亡，重組。
他們的出生和成長，彷彿都掌握在別人手中，沒有主動控制，只能被動接受。
現在，他們成年了。
脫下了校服，扔掉了課本，沒有無處不在的管束，沒有繁複嚴苛的限制。
他們暫時自由了。
他們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可那時的自己，畢竟太年輕。
他時常懊惱，時常悔恨。
他沒有對小月說過那句“我愛你，”他表達愛的方式，只是把她的手攥得更緊。
他沒有對小月有過任何承諾，只是在夜晚時猛烈進攻，讓她知道，他是屬於她的。
他短視，無知，對未來沒有預測，他甚至沒有提前想過，小月上大學後，他們的關係該怎麼維繫。
以至於在分開之後，就徹底錯過。
韓東景望著小月出神。
她沒去拿叉子，而是直接拿起了蛋糕，輕輕嘬了一口。
奶油沾在她嘴邊，淡淡的白色在她粉紅色的唇上分外好看，像是櫻花遇見雪。
韓東景牽了牽嘴角。
10年前的那個奶油草莓蛋糕，在腦中依然分明。
回到家，小月迫不及待地開啟盒子，把蛋糕切成兩塊。
“來呀，一起吃。”
“你先吃吧，我不餓。”
他笑著看小月，滿眼寵溺。
小月在他面前已不再拘謹，她大大地咬了一口，蛋糕把口塞得滿滿的，奶油弄得滿嘴都是。
“看你吃的，來，給你擦擦。”
他抽出一張紙，等著小月把臉伸過來。
她乖乖地前傾著身子，白嫩的臉蛋伸手可觸。
“哎呀，你幹什麼！”
小月驚叫了一聲，他得意地起身，壞笑著看她。
剛才，他的小心機不出意外地得逞了。
那張紙乾乾淨淨地躺在桌上，小月的嘴邊還溼溼的，而他的舌尖沾滿了小月嘴上的奶油，甜得讓人昏頭。
“哎呀，真甜。”他一把將小月拽到懷裡，不由分說地吻住她的唇。
那甜味他還沒嘗夠。
這女孩，他怎麼都嘗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