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到酒店大廳的連廊處,有一排閃亮的星形吊燈。
江浸月洗過手,抬頭看去,密集的燈光照得她有些頭暈。
擦乾手,抱起包,她快步往宴會廳走,怕櫻桃等得著急。
剛要邁出連廊,竟恍惚看見10年前的韓東景正走進門來。
她馬上側身躲進陰暗處,使勁揉了揉眼睛。
再探出頭時,那夢境般的男人已走到眼前,大廳裡的射燈把他的側臉照映得異常分明。
她看清了,那不是10年前的韓東景。
他的身體不再薄如紙片,現在的他,身材緊實有力,肌肉線條分明。
他的眼睛不再澄澈純淨,現在的他,眉宇成熟穩重,神色隱隱憂傷。
他和10年前的變化如此細微,但每一處不同,都印證著他在自己心中不可撼動的地位。
一顰一笑皆是真切,一點一滴皆是深刻。
他和3個月前的變化如此巨大,小月心中疑惑,無法面對。
她寧願他是那個判若兩人的胖子,這樣她還能欺騙自己,當作未曾相遇。
現在他,彷彿從時光隧道而來,帶著光芒,帶著傲慢,帶著侵略的氣息,帶著她曾經愛過的一切。
只是如今,遇見是驚是懼,再無歡喜。
一陣強烈的恐慌直衝頭頂,寒意從頭到腳,她冒著冷汗,緊靠牆邊,支撐著身體不要向下坍塌。
“Rita,你怎麼了?”
Joseph從洗手間一出來,就見小月正蜷縮在角落,一副快要暈倒的樣子,他的心跟著一緊,快步走來。
“我不太舒服,能幫我和櫻桃說一聲嗎,我現在要回家。”
“好,我馬上送你回家,一會上車再給她發資訊。”
Joseph伸手想挎住小月的手臂,小月閃身,聲音顫抖,“沒事,我自己能走,謝謝你。我們快走吧。”
小月哆哆嗦嗦打著寒顫,像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Joseph環顧四周,一切正常,大廳裡只有禮賓和零星的幾個路人。
他只覺是自己想多了,隔著一點空隙,用手在後面護著她。
“江小姐?”
Joseph跟著小月,還沒走出兩步,就見喬松迎上來。
“櫻桃的包給你,我不舒服,先回去了,麻煩幫我跟她說一聲。”
“好好好,回去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了!”
喬松見小月面色慘白,聲音虛弱無力,沒敢多問。他麻利地接過包,目送著兩人上了車,確認沒有什麼問題,才折返回去。
小月回家就發起了高燒。
Joseph要留下來陪著,她執意不肯,說送她回家已經萬分感激。
Joseph見她十分抗拒,也不好勉強。出門買了藥,燒了一壺熱水,給她放在床頭,又給沈君亭發了資訊,讓她回家後務必多照顧一下。
沈君亭快6點了才發現這條資訊。她跟護工交代了幾句,急忙往家趕,路上又點了兩份粥餅的外賣。
推門進屋,燈黑著,小月的屋門半開,喘息聲很重,不時夾雜著幾句囈語。
她把手放在小月額頭,燙得她一激靈,“你這都燒得說胡話了,不行,得去醫院。”
“不用……”
小月的聲音微弱地幾乎聽不見,沈君亭把她扶起來,給她餵了點水,喝了幾口粥。
“不是我嚇你,發燒燒出大病的也不是沒有,你和我一起住,你的生命安全我必須得管。”
沈君亭扶起小月,幫她穿好外衣,攙著她上了車。
她開車很快,而且對去醫院輕車熟路,不到10分鐘,人已經送到急診掛號了。
春天,各種病毒復甦,感冒發燒的人特別多。急診的輸液室人滿為患,連走廊裡都擠滿了病號,大人小孩老人,大家都一臉病容,無精打采地掛著水。
沈君亭猜測,小月一定是感染什麼病毒了。對症下藥,應該問題不大。
血液檢測結果一出,竟然所有指標都是正常的。
沒有支原體感染,也不是流感。
醫生給開了一些退燒藥,連吊瓶都沒給開,就打發她們回去。
“沒什麼事,還折騰你一趟,真抱歉。”
小月的臉紅得像喝醉了,聲音沙啞,神情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看上去分外可憐。
沈君亭覺得奇怪,無緣無故發燒到40度,身體上的症狀也實實在在,那這病是什麼引起的?
“你今天干什麼去了?”她不禁發問。
“我去參加朋友婚禮。是她的伴娘,可能是累到了。”
小月燒得迷迷糊糊,語言組織得有些混亂。
“怎麼,看朋友結婚你著急了?”
“沒有沒有,為她高興還來不及。”
“那怎麼,你恐婚?”
“我,不算吧,我對結婚沒什麼太大感覺。”
小月如實地回答著,腦子已顧不上思考沈君亭為什麼要問這些。
沈君亭沒再說話,專心開車。
到了家,把小月安頓好,看她吃過藥,躺下睡著了,才默默帶上門,到客廳去吃那份兒已經冰涼的外賣。
對江浸月的關注,讓沈君亭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並不是一個熱心的人。
更準確的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是她一貫作風。
可能是因為吃過幾頓小月做的飯,也可能是閒聊中知道她們都是單親,有些惺惺相惜。
她們接觸的時間不多,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互不打擾。
但她畢竟是心理諮詢師。
對人情緒和性格上的敏銳察覺,是專業,更是天賦。
小月看起來非常簡單,心思單純,獨來獨往,不善言辭。
但總有一些說不上來的地方,讓沈君亭覺得她並非白紙一張。
可誰又能把誰探尋,誰又能把誰拯救。
何況小月又不是她的客戶,也不可能成為她的客戶。
沈君亭曾想去問問鍾思陽,今天還發生了什麼事,但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自己的爛攤子已經夠多了,趕緊放下助人情節,渡人先渡己。
她把吃完的外賣盒子扔進垃圾桶,剛要進屋洗漱,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