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慢在孟氏耳邊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又重新說了一遍。
孟氏拉著阿慢的手直接走到了正廳主位上坐了下來,冷冷地說道,“我坐在這裡,不過分吧!”
孟氏當然有資格坐在主位。
孟氏祖先是虞國開國將領之一,孟氏一脈出過一代皇后一代貴妃,孟氏之母曾於危困之中救過當今陛下被養在皇宮頤養天年。
父親生前也曾位列三公。
孟氏被封郡主,榮耀自不必說。
只是她十幾年都沒有出過門,久到很多人都快忘了她的身份地位。
孟氏拉著阿慢的手,“是誰打的你!”
阿慢毫不遲疑地指向江文項。
程氏說道,“犬子已經給姑娘道……”
孟氏冷冷地說道,“問你了嗎?”
程氏看了眼江無歇,無奈地住了口。
她睨了一眼江無歇。
江無歇無奈,“來人呢,將這個逆子拖出去,杖責五……”
他看了一眼孟氏,一狠心,“杖責十棍!”
孟氏說道:“打完了,抬上來,我還有話要問!”
於是所有人都在正廳等著江文項這十棍。
他被打的鮮血淋漓。
程氏還要再說話,孟氏冷睨了她一眼,接著說道,“我聽慢慢說,你,寵妾滅妻,可是真的?”
孟氏抓住了重點。
江文項狡辯,絕無此事!
“所謂寵妾,庶子先於嫡子而生是為寵,管家之權旁落妾室是為寵,妾室超出正妻用度是為寵。其他且不論,吃穿用度一眼觀之,江家可敢將此示於人前?”
“這……”程氏理虧。
孟氏接著說道,“所謂滅妻,暗害嫡妻是為滅,休妻扶妾是為滅!”
江文項喊道,“我沒有!”
“你沒有?那這是什麼?”孟氏將江文項的休書扔在他臉上,“寵妾一條足以斷了你仕途,滅妻一條足以處你以流刑!”
“是王氏無狀!為固寵濫用“轉鳳成龍丸”!產下不孝之子,犯了七出之罪。”
“何謂七出?”
江文項支支吾吾道,“不能生育!”
孟氏冷哼一聲,向程氏問道,“你來答!”
“不孝順父母、不能生育、淫、妒、有惡疾、多嘴多舌、竊盜”。
“那麼我問你,我王氏女犯了哪一條?”
“不……不能生育!”
“我王氏女懷胎數月,一朝分娩,你們管這個叫不能生育?”
在場之人均不敢說話。
孟氏咄咄逼人。
誰敢正對其鋒芒!
她接著說道,“君子之道,造端於夫婦。不鍾情,無以忠君。
江家三子江文項無故休妻,是為‘滅妻’,大哥,你當向陛下進言,講清事實陳明利害,何以處罰當請陛下定奪!”
江無歇彎著腰對孟氏說道,“還請郡主手下留情,這三媳婦產下不孝之子,也是事實。”
“那就一樁一樁來,等稟明瞭陛下江家三子江文項寵妾滅妻之後,再言其他。”
“……這”江無歇無奈。
“此言……郡主,小孩子一時犯了錯,不該休妻,還請好好商量。”
江文項意識到問題之後,伸手就要搶地上的休書,阿慢眼疾手快搶了過來,“你想毀滅罪證?!”
孟氏讚許地看了阿慢一眼。
江無歇說道,“郡主說的對,虞禮中,產下不祥之子者,乃為上天對失德父母的懲罰。王氏……”
“你說得對,失德父母,我已經給你斷清楚了,你兒子失德在先,寵妾滅妻!”
“你……”
“難道你兒子妾室屋內的擺設是我王家女分娩之後才有的嗎?上樑不正下樑歪,英國公,您難道還想讓我把你的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都抖摟出來嗎?你的二兒子江文頌當真比你的三兒子江文項要年長嗎?”
孟氏拿出一張字條,上面寫著的正是江文頌和江文項的生辰八字,阿慢接了過去,遞給王家耆老們挨個看了!
王家耆老交頭接耳,英國公這是寵妾滅妻有違倫常啊!
此乃江家秘辛,她孟氏怎能得知!
江無歇冷冷地看了阿慢一眼,在揚州時為和許家聯姻他曾經將江文頌的生辰八字交給了許天遠。
江無歇問道,“那依您看,又該如何?”
“將胎兒之事按下,好好伺候我王家女。若有任何……”
“大伯母……”
王清露在司徒湘湘的攙扶下走了過來,“我要和離!”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為之震驚,包括司徒氏。她扶住蒼白虛弱的女兒,“你在說什麼傻話!”
孟氏問王清露,“你當真想好了?”
“大嫂!”司徒氏攔道。
程氏說道,“不可能,只有休妻,絕無和離之可能!”
王清露握住孟氏和司徒氏的手。
“我想好了,當真要和離。”
程氏心想,王清露產下不祥子的事情已經傳開,若是此時是和離而非休妻,那麼整個洛陽城該是如何看待英國公府以及江文項啊。
“和離?王清露,你想都不要想!你吃了‘轉鳳成龍丸’,但凡醫者一驗便知!
你除非跟著我好好過,否則我要你的事情天下皆知,我要你王家受盡唾棄。
王清露,你自已無知又惡毒,拿孩子性命當兒戲,你把你的孩子害死了!哈哈哈,是你把你自已的孩子害死的!”
阿慢朝著王清露搖搖頭,心想,你可千萬別承認啊。可下一秒王清露就被江文項給套住了,“那是你逼我吃的!”
江文項太瞭解王清露了。
他知道王清露單純善良不會說謊,他明白王清露以王家聲譽為重,簡單兩句就套住了王清露。
孟氏鬆開王清露的手,對王清露略顯失望。
想當年她耗盡心力要保住孜孜的性命。
她王清露怎麼可以用藥傷害孩子作出此等錯事來!
江文項敏銳地發現了孟氏的反應,哈哈大笑起來。
“王氏百年清流,就是一個笑話,哈哈哈哈哈。王清露,你說是我們逼你,難道是我們灌到你的口中的嗎?難道你就不會向王家求助嗎?”
王清露被戳中了軟肋,一言不發。
江無歇瞧著局面已經挽回,說道,“郡主,兩個孩子,你說,都年輕,犯點錯都值得被原諒。不祥子的事情我們英國公府絕對不會再提,咱們就讓兩個孩子好好的,過日子吧。”
孟氏想起自已懷孜孜的時候,是千萬分小心百萬分注意,生怕吃了什麼影響孩子。
王清露是自已看著長大的,她怎麼會如此糊塗又如此狠心!
江文項笑道,“哈哈哈哈,王清露,你我一輩子纏在一起也好。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王清露害怕地顫動,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母親……”
司徒氏也別無他法。
眼下英國公府不願意和離,只願意休妻。
那王清露若是被休,她該如何向王家列祖列宗交代呀。
王清露察覺到司徒氏的遲疑,她咬了咬唇,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朝著正廳中的柱子就撞了過去。
好在阿慢時刻注意著王清露的情緒波動,在王清露撞向柱子的一瞬間,她攔在了柱子前面。
王清露一頭撞在了她身上。
阿慢疼痛難忍,口角溢位大片鮮血。
她抬頭握住王清露的手,“姐姐,不是你的錯,你何必如此!”
她對孟氏說道,“母親,你已經失去了孜孜姐姐,難道要看著清露姐姐也走向絕路嗎?”
孟氏被阿慢的傷所刺痛。
“清露姐姐已經說了她是被逼的,所有事實一查便知。就算她是自願的,她也沒錯!”
阿慢示意王墨豐將她扶起來,慢慢走到江文項的身邊。
“就是,就算是我姐姐自願,那也是被你逼的。
她有什麼錯!你說她無知、她惡毒,可這不都是你們強加給她的嗎?是你,是你們江家將她綁上了生兒子的祭臺,又反過來將她踢入人間地獄!”
阿慢接著對孟氏說道,“母親啊,你看看這個國家,所有人都在說女人必須憑藉兒子來拴牢男人的心,可又不允許女人為了擁有子嗣而藉助外力。”
“太苛刻了,這對女人太苛刻了!並不是每個女子都可以生出兒子,這是客觀的事實啊!”
“既然每個人生而不平等,身份、地位、教養各不相同,那就必須藉助外力才能實現實質平等,那麼女人為生兒子而藉助外力又有什麼錯!”
“我姐姐沒錯啊,錯的是他江文項,是江家,是整個國家,是他們用無形的壓力逼迫我姐姐,而唯獨不是我姐姐的錯。”
“況且,我姐姐說了,她是被逼的,你們怎麼就不相信呢!我一個外人都相信她,你們怎麼能不聽不信她說的話呢?”
阿慢聲淚俱下。
若上天已內定,生而貴族終身貴族,生而貧瘠終身貧瘠,否認努力否認改變,那將有不少人都會質疑生存的意義。
孟氏握住王清露的手。
“是大伯母錯了。”
她收住眼淚,對王墨豐說道。
“去取我的入宮印信,調兵圍住英國公府。再入宮將今日發生的事情稟報給我的母親,同時請陛下派人來英國公府詳查此案。”
江無歇攔住王墨豐,“賢侄……別!”他又轉身哀求道,“和離……和離,兩家和離。”
“好!”司徒氏和孟氏一起握住王清露和阿慢的手,喜極而泣。
阿慢對王清露說道,“姐姐,你要好好活著,活的漂漂亮亮的。
姐姐,這個世界最好的狀態就是給每個人可以改變自身身份、地位、現狀的機會,賦予每個人追求幸福的權利。
允許每個人可以藉助智慧、外力,哪怕失敗也不受苛責……姐姐,你沒錯,從今以後,你要一直告訴你自已,你從來都沒錯!”
孟氏抱住阿慢,從今日起,她將一個全新的目光看待這個新女兒。
她有膽識有謀略,有才華能善辯,最關鍵的,她有一個能共情且善良的心。
原來,是阿慢找了司徒湘湘說無論如何要將黃宛若慫恿進正廳說話。
是阿慢闖入了江文碩的房間讓他派人去請孟氏,搬來了王家最強的救兵!
也是阿慢打聽了江文項的生辰八字連著江文頌的生辰八字一起送給了孟氏!
只是孟氏不知道。
阿慢還是一個狠人。
她在得知了江文項和黃宛若透過算命先生、遊醫利誘等誘騙她吃了“轉鳳成龍丸”之後。
悄默默跟在江文項的後面數日,尋了機會給江文項的飯菜里加了點東西。
一舉絕了他的子孫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