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慢拜完父母之後，鄭重地向雲楊道謝，“三公子，謝謝你。”
雲楊沒接話，只是出了房門。
阿慢跟在後面。
兩個人一前一後，各懷心事。阿慢說她很想回揚州，在洛陽城這兩年，如浮萍一般，甚至還不如浮萍，浮萍生於水長於水，未曾脫離水。揚州於她而言，是故鄉，是歸宿，承載了她所有的歡樂和憂傷。
她時常想起父親母親。那時候總是貪玩，除夕的時候最愛溜出去，看看這家的煙花，那家的炮竹，聽戲曲看皮影戲猜燈謎，在雜耍攤子前探索噴火的秘密，有很多東西太容易吸引她的注意力，她竟一直沒注意每當偷偷摸摸溜回家的時候父母恰好在門口，桌上永遠有一碗熱熱的薑湯等著她。
父親母親一定曾倚著門等她，望著長長的巷子口，寒風中一站就是一整夜，只是她那時太貪玩，目光從未在父母身上停留。
若是……若是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再那麼貪玩，她一定會好好陪著父親母親守歲，再也不說父親祭祖的禮節太繁複，再也不說母親守歲的規矩太迂腐。
若是……若是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在母親說起街坊鄰里的時候嫌棄她絮絮叨叨，她一定不會父母帶著她遊玩山水的時候哭鬧著要回家，她一定不會為了躲避習字而裝病……
若是……是可以重來……
阿慢忽然蹲在了地上，哭出了聲音，“我做了好多好多錯事……我曾無意間無數次推開了父親母親……”
生死相隔，死亡是無法跨越的界限。雲楊為阿慢默默地撐著傘。
“我也不是想回揚州，我是想回家呀，我想讓父親母親帶我回家。”
雲楊將阿慢拉起來，“先回侯府。”
他知道這種思念親人的痛苦。若是任由悲傷情緒蔓延，阿慢的手腳怕是會凍在這冰天雪地中。
走了不知道多久，到了雲府的門口。
雲楊說道，“回去吧，出了一晚上了，回去泡泡腳，別凍傷了，來年癢癢的會難受的。”
“好。”阿慢說道。不知道是誰給她的底氣，她說她想去找瑞兒，想讓瑞兒跟她出來一塊住。
雲楊還未來得及回答，她又緊接著問道雲楊，“三公子，瑞兒和永珍的事情，三公子可知情？”
“怎麼了？”
“永珍是絕不可能脫離賤籍的對嗎？”
“他是我的身邊人。”
阿慢有些失落。
雲楊欲言又止，最後說道，“過會兒，等天亮堂些再去。”
“好。”
“路上要慢些。”
“好。”
“看著臺階。”
“好。”
“別走假山那邊兒，山石太滑了。”
“好？”
“去，去吧。”
“嗯。”
還沒等阿慢找到瑞兒問瑞兒是否願意跟著她出去住，瑞兒已經找上阿慢。從瑞兒悲痛的神情、零碎但不失邏輯的話語中，透露出一個讓她十分震撼的訊息：王氏命在旦夕，想見清河公王老爺。
阿慢說一句，瑞兒搖頭一笑。
“大老爺酒醉，睡了。我闖了進去，大老爺呼呼大睡，我說大夫人不好了，他理我都沒理會。趙姨娘讓人給我攆出來了。”
“四公子院子下鑰了，通傳不到。曾大娘他們在耳房吃酒打牌，鑰匙也不知道放哪兒了。我說大夫人身上不好了，他們讓我先找大夫。”
“醫署那邊無人通傳。周旺那一家人，就沒有一個好的，都在那推卸，根本不當回事兒！我根本進不到醫署院裡面。”
“那我們現在去找三公子！”阿慢拉著瑞兒就直奔雲楊的臥房。她和瑞兒都沒來過這裡，守門的人不認識瑞兒，倒是認識阿慢，客氣地說道：“三公子出去了。”
阿慢反覆問了無數遍。
那守門的還是堅持：“三公子出去了。具體去哪兒了，我真不知道。”
瑞兒急的直跳腳。
阿慢直奔下人房周旺的房間。周旺和曾大娘都在房裡睡覺，聽到吵鬧聲，煩的難受！周旺披著衣服出來罵阿慢和瑞兒：“家裡人都死絕了啊？在這兒號喪呢！”
瑞兒跪了下來，哭著說道：“大夫人……大夫人咳的更厲害了，必須請大夫，半分耽誤不得！”
大夫人王氏？
這個在侯府里名存實亡的女人，真是晦氣，大半夜打擾他。周旺越想越氣，“怕不是會影響新年的氣運吧？”
“滾滾滾！瑞兒，你三天兩頭來這麼一遭，你想幹什麼呀！”
瑞兒叩頭，“真的，這次是真的，不不不，每次都是真的，這次更嚴重。大夫人咳的上氣不接下氣，半分精神也無，實在是太嚴重了，一定通傳大夫啊。”
阿慢也跪下哀求，“周管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事關大夫人的性命，若是出了差錯，大家都是擔待不起的。”
“滾！讓他們滾！”曾大娘罵道。
周旺連連轟瑞兒和阿慢。瑞兒哪裡肯放了周旺，她抱住周旺的腿，“周管事，你就救救大夫人吧。大夫人真的快不行了，你就救救她吧。”
周旺不為所動，煩的要死！他甩腿掙脫，瑞兒死抱住不放。周旺一腳踹在了瑞兒的胸口上，將瑞兒踹吐了血，“滾，快滾，別打擾老子睡覺。今天就是天塌下來，老子也得睡個囫圇覺！”
“腰牌！鑰匙！”阿慢眼瞅著空，闖進周旺的房間，朝著周旺的床上摸周旺的衣服。曾大娘以為是周旺，看清了是阿慢後，先是吃了一驚，後一巴掌扇在阿慢臉上，“你個不知廉恥的小浪蹄子，你摸你孃的奶子呢！”
臉上火辣辣的疼！
“摸到了！”
阿慢摸到了周旺的腰帶，上面正掛著周旺的通行腰牌。阿慢忍著曾大娘扇臉拽頭髮，又往枕頭下面探。
“周旺，你快過來呀！”
阿慢反抓住曾大娘的手，拔出頭上的銀簪抵住曾大娘的喉嚨，“說！各房的鑰匙在哪？”
曾大娘大喊：“周……啊，疼！疼！”
銀簪戳進了皮肉。曾大娘嚇得肥肉橫晃，“放，別……”
“在哪？說！”
“那邊，第二個櫃子下面，盒子裡……”
阿慢打暈曾大娘，找到鑰匙，瑞兒鬆開周旺，兩個人一起跑開了。姐妹倆分頭行動，瑞兒去醫署劫人，阿慢去通知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