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全場沉默
全場沉默
譚文生以全票當選譚家灣組長，全程毫無壓力，大大出乎我跟江玌觀江崇文的預料。要曉得江玌觀當三星塘的組長，費了一肚子力，譚家灣跟三星塘差不多大，一甲灣就是一甲組，按理競爭也會激烈，事實並冇發生。原因還得搭幫譚柏生，是他那兩個條件侷限了競爭人資格，當然最重要的是整個灣裡四五十歲長年在屋的只有那麼幾個人，譚文生當包工頭的老闆身份也讓人自動放棄了競爭念頭，從而成全了譚文生。
熊三英把組裡的公章一交到譚文生手上，就預示著組長權利正式交接，譚家灣從此進入譚文生時代，從此，譚家灣的公事私事都要經過譚文生處理。當然，徹底完成交接，還有個賬目清算，再窮再差的灣，總有些公款，最起碼有包塘的承包費，白鷺湖鎮是魚米之鄉，哪個灣裡沒幾口山塘，承包出去多少有些公款的，有收入就有支出，至於具體算賬，還得等譚永生回來再說。如果賬目清白，就不勞一煩村裡出面，他們組裡幾個人見證一下就完成了。依譚永生葛回辭掉組長的行為看，應該是個繃硬的人，決無可能要村裡介入。
會後，譚文生邀請我三個去他屋裡坐會。譚文生家還是比較寬敞的，是個三層樓房，只是外面拉了下模，還冇貼磁磚，屋前是個水泥坪，堆了不少他包工程需要的東西，幾部斗車，十多個灰桶，還有墊樹木板，最惹眼的是兩部繡跡斑斑的腳盆攪拌機放在靠牆的位置。東西太多太雜，給人一種亂糟糟的印象。
外頭亂算了，屋裡也亂，衣褲亂丟亂放，摩托車上也順手搭滿了編織袋，我一直認為母親不愛收拾，東西隨手亂放，見了譚文生屋裡，才曉得母親已是難得的整潔了。想想也能理解，譚文生堂客要跟譚文生出去做事，有時還要煮飯給做事的呷，回到屋一身散了架，哪還有心情跟精力收拾家務呢？一天天地不亂才怪呢。
葛樣的環境，也確實不想久坐，便以時間晏了為由要走，臨走之前我又著重說了下譚魁法的事，叫他具體瞭解下情況，最好能寫個材科，良日下午開會當場提出申請。如果譚家灣還有同譚魁法情況相似的，也可以一併申請。另外，在屋裡的黨員也喊一句，叫他們也去開會。
路上，我故意添油加醋地給江崇文講了鎮裡下決心整頓低保戶的事，而且還加了兩個凡是：凡是村幹部的父母，堅決不能納入低保；凡是納入的，堅決清退！言外之意就是敲打江崇文，叫他主動提出將自己母親的低保取消，否則良日開會，被江佑倫點名，那就尷尬了。可惜的是，江崇文一直冇表態，他還抱有僥倖心理。估計江崇文心有不甘，梁秋生弄那麼多假低保，要取消就一塊取消，光取消他母親的覺得虧了！既然認不清形勢，那就讓江佑倫給你上一課！到時別怪沒提醒你！
送江崇文江玌觀回屋後，我還得做一件事，就是找一下我隊上的組長江衛橫，我想讓他良日下午開會時把我堂滿滿江衛朋的名字報上去，按條件他應該是合乎的，算不上循私。後轉念一想，直接去找江衛橫，總感覺不太好，好像求他似的，更好像給了我甲蠻大的人情似的。
思來想去，決定不親自去找江衛橫了，而是徑直去了堂滿滿屋裡。一個人坐在屋裡邊看電視邊打磕睡的江衛朋見我這麼晚來找他，感到有些吃驚，也能理解，除了拜年外，我這還是第一次來他家。我不想耽擱太久，直截了當跟他說：“衛朋滿，村裡良日開關於低保戶的會，我想把你納入良年的低保，你今夜裡，良早上也可以，去找一下江衛橫，要他在會上把你甲號報上去！只要號報上去了，納入低保是冇問題的！”說完我轉身就走，只聽到江衛朋在後面說：“要得要得！難為侄兒子了！還是屋裡要有人！”
衛朋滿的話讓我心裡一怔，有股說不出的味道。
第二天上午，我給孫浩誠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向陽村下午開低保戶的會，如果有空也來參加下，遇到不講理的頑固分子，也好用政策說服他！因為我一直有種預感，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被取消低保資格，相當於每月從他口袋裡掏走幾百塊錢，還不跟你吵？所以有孫浩誠到場，一切便跟我無關，而是政策緊了。
孫浩誠說沒有時間參加，不過可以給我一份民政局關於稽核低保戶的通知檔案，在會上讀一遍，可以收到同樣的效果，相信也冇人敢遷怒村幹部了。為了把戲做足，我沒有跑去鎮真裡拿檔案，而是請孫浩誠給梁秋生打個電話，叫梁秋生路過白鷺湖時去拿一下，並由他在會上讀一下。到那時再有怨言也怪不我腦殼上。
孫浩誠曉得我的用意，爽快地答應了。
葛回開會，包括村幹部和組長都不允許請假，當然，黨員不強求，願來的就來，其實他們也不會請假，關係到切身利益。我一呷完中飯就跟江玌觀來到大隊部了。老規矩，先在江橋生商店坐了會，然後再去會議室等。
大家很準時，遠的開車坐摩托，近的走路，都陸陸續續到了。我只關心江佑倫來沒來，他是今日的主角。還有計劃要拿下的低保戶們，如果來了，勢必會有場爭吵，不來的話，可能從心裡預設被取消資格。其實我完全多慮了，哪個取消不取消，他們本人並不曉得，又怎麼會來呢？除非村幹部告訴了他們，比如梁秋生告訴她嬸和梁澤，江崇文曾夢霞告訴他們的親戚，叫他們來看看，如果有人提議取消資格，可以鬧一下爭一下嘛。
梁澤還真來了！一進來，就個個打招呼，大家都叫他梁老闆，叫得他心花怒放，一副很呷得開的高興樣子。跟著進來的是梁秋生，也不曉得他倆是一塊來的，還是湊巧碰一塊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梁秋生把孫浩誠當眾點他名的事告訴了梁澤！我只能搖頭，虧他怎麼有臉來！心裡冇得數嗎？
梁秋生徑直走到前面的主席臺坐下，我遞了支菸給他，他接過問我：“江主任，人來得怎麼樣了？可以開始了嗎？”
我看了下表：“梁支書，兩點鐘還差十把分鐘，再等下！”因為我還冇看到江佑倫，這個時候了人還不到，難道打退堂鼓了？我心裡有點急了！
梁秋生回了聲：“等就等下！”然後從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檔案給我：“剛從鎮裡拿來的，你先看看！”
我接過一看，正是孫浩誠說的那個民政局檔案。我粗略地看了下，無非是強調核查的重要意義，以及要求認真落實，不許走過場。最後不但署有民政局，還有耒州市政府的名字，並加蓋公章，形式上確實是非常重視了。
江佑倫終於來了！他是最後一個進入會場的！我不曉得江佑倫為什麼來得這麼晚？但來了，便是最好的結果。幾乎所有人尤其是梁秋生幾個心裡有鬼的，看到江玌觀進來，臉色都不自然起來！在大家的印象中，有江玌觀參加的會最後幾乎都是吵鬧一場而散會！這次又會不會呢？誰也拿不準，都瞅向那隻脫了皮的黑色皮包，江玌觀每次發言都有理有據，依規依法辯論，包裡便是他帶有政策檔案，這次裡面又會有什麼炸彈呢？
一見江玌觀來了，時間也正好兩點了。我給江玌觀使了個眼神，江玌觀心神領會，咳嗽兩聲：“莫開小會了！大家靜靜！現在正式開會！有請江主任講話！”
我清了清嗓子，簡明扼要地講了子今天開會的主要目的：“大家下午好！今天請各位組長和黨員來開會，就是關於低保戶的會！上兩天在鎮裡開了會，鎮黨委書記和市民政局副局長一再強調各村要做好低保戶的核查與申報工作，依法依規進行，一句話就是，凡不合乎條件的低保戶一律清退，凡合乎條件必須納入！具體政策和措施大家歡迎梁支書為我們宣讀！”我說完，便帶頭鼓起了掌，大家也跟著打起了巴掌。
梁秋生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見掌聲停了下來，梁秋生便拿起從孫浩誠那拿來的檔案開始宣讀起來！
有檔案照本宣科就是，不好說的檔案都說了，不懂的檔案也說了，反正按檔案一二三貫徹執行就是了，滿意不滿意去怪檔案，千萬莫怪咱村幹部，咱也是奉命行事。
梁秋生真的是一字一句讀檔案，連後面的公章名稱都讀出來了，最後還把檔案拿起向大家揚了揚，意思是告訴大家，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市檔案啊！不是我梁秋生胡編亂造的！
梁秋生讀完後，大家都忘了鼓掌，都在盤算自己或自己家裡那個會不會是要被取消低保的那個人！
梁秋生又繼續說：“關於低保戶的條件，剛才檔案講得很細，首先村幹部的父母不能納入低保，家裡家用電器齊全的不能納入低保，家裡有存款的不能納入低保，參加打牌賭博還有炒股的不能納入低保，家裡有小車裝空調的不能納入低保，家裡生活條件明顯高於村裡其他人的不能納入低保，不是低保戶的天天蘿蔔白菜，你甲低保戶倒天天大魚大肉，那怎麼行呢？”梁秋生最後一句話惹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梁秋生自己也笑了：“總之，低保是國家救濟生活困難群眾的措施，是保障他們基本生活的。下面請江主任把向陽村低保戶名單讀一下，大家仔細聽，等下要發表意見！”
那就宣佈吧。我拿出孫浩誠給的名單開始一個個唸了。遇到不符合條件的那個，我都會故意加重語氣，以引起大家的重視和思考。
唸完後，我放下名單，用比較大的聲音說：“各位組長和黨員，向陽村目前呷低保的共有七十六戶，數量不少了，在整個白鷺湖鎮都是數一數二的。剛才我把所有名單唸了一遍，本著上面要求重新核實的原則，大家認為哪個不符合條件應該取消，可以提出來，同時請說明理由！”
梁秋生補了一句：“大家暢所欲言吧！”
然而，過了一兩分鐘，全場仍沉默，冇人站出來發言。可以理解，如此得罪人的事，除非腦子打壞了，還則哪個會提這個意見？
見冇人出聲，梁秋生有些急了：“各位不要怕得罪人，為公事得罪人也沒什麼！只管提，惹出了麻煩有村裡作主！鎮裡已強行要求，向陽村必須從現有名單中涮掉一部分人！”
我心裡不急，因為有江佑倫在，他是有準備而來的。
“咳！咳！”江佑倫終於忍不住了，他站起來，掃了全場一週，然後說：“既然大家都不好意思哇，那我就帶頭哇，首先宣告，我對事不對人，不管是我的親朋好友，還是沒有任何交往的，只要我認為不合乎條件的，或者說之前合乎而現在不合乎條件的都必須退出低保戶，我仔細整理了一下名單，個人認為至少有十八戶或個人不合乎條件！我現在就來具體談談！”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這江佑倫真是甲犟卵種，老了還一樣的臭脾氣！
為了給江佑倫打氣，增加他的信心，我帶頭給他鼓勵：“歡迎老同志江佑倫提意見！”
江佑倫坐下，不慌不忙地拿出用幾頁信紙寫的意見材料擺在桌上，再掏出眼鏡戴上，等大家掌聲一停，便開始念。
“再次宣告一下，我提出的十八個人，認為他們不合乎呷低保條件，是基於我調查之後的事實，完全不存在個人恩怨或報復心理。至於提的不對的地方，等我念完材料後，大家可以提意見！現在我開始提意見了。”
“首先第一個不合乎條件的是江家灣十二組江佑倫！沒錯！江佑倫就是我！大家不要懷疑聽錯了！我是2004年開始呷低保的，不是因為我冇養崽呷低保，那年我堂客得了場重病，除了報銷部分，還用了六萬多塊錢，那六萬多塊錢幾乎全是借的。我要照顧堂客，根本冇時間做事，弄得生活費都困難。冇辦法，我找到剛上任的村主任周華，想讓他幫我弄甲低保。結果周華口頭答應，卻一直冇辦。我一氣之下拿醫保材料找到鎮裡管民政的同志，管民政的同志認為我屋裡因病致貧可以納入低保。這點很多人都清楚，我當時呷低保是合乎國家政策的！不是傳言的什麼江佑倫上頭有人給辦的關係戶！但是現在是2009年，又馬上進入2010年了，我欠的賬也還完了，多少也存了點錢，因此，我自認為不合乎低保戶條件了，所以我現在申請退出低保戶！同時我也感謝國家這幾年對我的幫扶！”
服了！江佑倫這一通話下來，折服了所有人！只有像江佑倫這樣以身作則的人才有資格說別人！江佑倫頭一個拿自己開刀，一下子就堵住了大家的嘴，接下來拿說別人，相信冇人敢說江佑倫有私心了！更冇人敢當眾頂撞了，除非你比他更公正，否則怎麼讓人信服？高！實在是高！
登時全場鴉雀無聲！本來有些還打算在會上據理力爭的，這下也全沒底氣了！有些對江佑倫有偏見的，也不得不從心底佩服起來，而那些本對江佑倫很欣賞的人，心裡除了點贊還有什麼表示？所以，全場在江佑倫的發言聲中沉默了。
還是梁秋生會見機行事，他見場上沉默了，便來了一句：“江佑倫同志不愧是老黨員，是我們學習的榜樣！有些人為弄甲低保戶想方設法，可江佑倫主動要求退出低保，這種無私的精神才是一個共產黨員應診具有的！大家為正直無私的江佑倫同志鼓掌！”
說完，梁秋生帶頭鼓起了掌，一時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有了梁秋生的這個定調，大家都認為江佑倫今天的發言是受了梁秋生的授意或指使，把江佑倫當槍使，把梁秋生不好當面得罪的人讓江佑倫毫不客氣地點出來，以完成鎮裡壓給他的任務！
那麼接下來就很順利了！江佑倫照著材料一個個地點名，並一個個地陳述理由，包括梁澤、梁秋生嬸子、江崇文母親以及曾夢霞老公的伯孃全部揪了出來！結果除了跟被點名有關係的不爽之外，其他人都紛紛叫好，終於有人當眾拔他們的皮了！因為江佑倫下了功夫，給每個人的理由都很充分，幾乎找不到漏了，被點名的人除了心裡恨之外，也只有硬著頭皮聽了。
我偷偷掃了下樑秋生跟江崇文，發現他倆臉都紅了，卻又找不到發作的理由！唉！江崇文！不是敲打過你了？你卻毫無自知之明！這下好意思了？倒是曾夢霞仍神情自若，完全看不出她的尷尬，或許她老公伯孃的低保戶不是她弄上來的，可能是陳宏性吧，所以她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江佑倫將材料全部唸完，已經不用村幹部帶頭，已有組長黨員不由自主地鼓起掌，聲音排山倒海，撞擊著每個人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