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們要回終南山了!”張明遠、費無極相顧而笑,離開文德殿。見到宋徽宗,張明遠道:“陛下,我們願跟隨張叔夜大人出使西夏。”費無極道:“家師年事已高,我們不忍心看他老人家,長途跋涉。”宋徽宗道:“朕在文德殿早已說的清楚明白,你們不必擔驚受怕。朕何嘗會想讓你們師父前往,他每次來東京,都和朕促膝長談,聽他講經說法,談經論道,那可是妙不可言。”張明遠和費無極這才恍然大悟,放下心來。

宋徽宗見二人還有疑慮,便安撫道:“此番讓張叔夜拜訪終南山,便是朕御賜禮品給你們師父。去不去西夏,悉聽尊便。你們如若真想去,再好不過。朕明日安排就是,只是怕你們有所閃失,於心不忍。”張明遠道:“張叔夜大人都無懼風雨,我等又怕什麼?”費無極道:“不錯,還望陛下成全。”宋徽宗神情肅穆,點了點頭,應聲道:“既然如此,今晚朕在宮中等候,你們前來,朕自有道理。”二人喜笑顏開,辭別而去。

“說也奇怪,在山上時,總想下山走一遭。如今卻很想上山去了。東京很好,卻非久留之地。我等身無分文,怕要餓死街頭。看看這東京城,世人皆奔波忙碌。男女老幼眼裡好似只有銀子錢,活著到底有何意味?人生在世,衣食住行,必不可少。此番下山,抵達東京,真是經風雨、見世面。原來與世隔絕看上去很難,可活在這人頭攢動的京城也並不容易。”出了皇宮,離開東華門,走在馬行街,一路上,見不少老頭、老太太帶著小男孩、小女孩伸手向過往客商討錢,張明遠神情肅穆之際,感慨萬千開來。

費無極見狀,笑道:“師兄又在胡思亂想,多愁善感。你一個大男人,如何自尋煩惱?想那麼多,想那麼遠,想那麼久,做什麼?這婦人之仁要不得。當年劉邦和項羽,爭霸天下。為何項羽一敗塗地?那皆是他咎由自取,實在怨不得別人。你如今倒好,想些沒用的,有什麼用?”隨即伸手拍了拍張明遠的胳膊。

張明遠嘆道:“無極,你大大的冤枉我了。我這是實話實說,算不得胡思亂想。如若沒有乾爹,我二人獨自闖蕩江湖,抵達東京,你就不會這樣想,這樣說了。”

費無極聽了這話一怔,愣了愣,點了點頭,嘆道:“所言極是,如若沒有乾爹,恐怕我們也只能逛一逛虹橋,瞧一瞧州橋。到御街邊瞅一眼宣德門和開封府府衙,便可打道回府了。”張明遠道:“種溪那臭小子進了國畫院就不出來了,痴迷的好生了得。報個名都那樣繁瑣麼?皇榜都張貼出來了,畫科考試推遲到下個月。也就是張侍郎出使西夏回來,便開始畫科殿試。”費無極道:“莫非我們也要陪著種溪在東京等下去?此番抵達東京,本想玩一玩就回去,沒曾料想要住上小半個月,也算不虛此行。”

張明遠道:“我是不想留下,有點想終南山了。‘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如此清幽所在,自然令人心馳神往。”不覺緩緩閉上眼睛。費無極見狀看向汴河,指著前方,樂道:“如此良辰美景,偏偏不會受享。辜負了這春意,實在不好。經風雨,見世面。不睜開眼,如何見世面。讓你見世面,你卻想著回去,心不在焉,可不好。”將手指頭搖了搖。

“你別神神叨叨,和算命先生一般。我們去找蕭勇和蕭燕。”張明遠聽了費無極一番言不由衷的話,搖搖頭,拉著費無極向大相國寺而去。費無極一聽這話,馬上喜出望外,笑道:“你怎麼不早說。方才我們就在州橋停下好了,何必繞一大圈。”張明遠道:“逛一逛也不錯,你方才還說要經風雨,見世面。如何眼下就不願多走幾步路了。”

費無極道:“這哪跟哪,你多走冤枉路可不好。好比我們剛來東京那日,去望火樓。便拐彎抹角走了許多冤枉路,也怪那些做買賣的。攤位一個接著一個,把路都堵死了。如若著火,我看一個都逃不掉。”張明遠白了一眼費無極,道:“你這烏鴉嘴,什麼不吉利,你偏偏說什麼。”費無極道:“快走,當心炊餅跳出來對你兇巴巴。”張明遠笑得前仰後合,這句話費無極居然記憶猶新。二人一前一後,在人群裡,一瞬間就看不見了。只聽得叫賣聲,此起彼伏。

“哥,張明遠、費無極過來了。”蕭燕看兩個人愈來愈近,便叫出聲來。蕭勇依然在擺放筆墨紙硯,便嘆道:“他們過來了就過來了,你可別和他們打打鬧鬧。這筆墨紙硯可都不是小孩子的玩具。”蕭燕撇撇嘴,悶悶不樂,不服氣道:“我又不是小姑娘,看你說的。畫科推遲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那些小青年還要在東京許多日子,我們這買賣才好做。”

蕭勇緊鎖眉頭之際,雙手抱胸道:“你不懂,就別天真了。筆墨紙硯又不是吃喝玩樂的東西,還是我們失算了。小青年來東京趕考畫科,我們只是想到筆墨紙硯,可沒想到他們也要吃喝玩樂。此番畫科趕考,最賺錢的還是客棧、酒樓,還有遊船。汴河上的遊船就那麼轉幾圈,便賺的缽滿盆滿,實在羨煞旁人。還是我們沒什麼經驗。如若在汴河租個遊船,這買賣也算技高一籌。偏偏我們初來乍道,狗屁不通,如今落得如此慘不忍睹,可是大大的失算。此番中原行,可是栽跟頭了,回到雄州必會被我那些好朋友笑話。”不覺搖搖頭,唉聲嘆氣。蕭燕卻嘻嘻發笑,和路邊小孩子逗鬧開來。

費無極靠近蕭勇,早已聽到蕭勇方才所言,便嘆道:“做買賣本來就不容易。何為買賣?便是一個願買,一個願賣。各取所需,方為取財之道。如若你發覺眾人所需,又滿足了眾人。那你這就稱之為買賣,還是好買賣。如同帶兵打仗,勝敗乃兵家常事。如此說來,做買賣,也一模一樣,賺錢賠錢也是常事,不試一試,如何知道什麼東西好賣,什麼東西不好賣呢?改日我們也擺攤,比試一番如何?”

此言一出,蕭燕對費無極頓時刮目相看,可一聽費無極要擺攤和自已搶生意便一臉不悅,立馬板著臉,雙手叉腰,兇道:“就你還想做買賣,別白日做夢,不是本姑娘小瞧你,你不行!”隨即在費無極面前,搖搖自已的手指頭。

費無極笑道:“別小看我,我在京兆府也見過小商小販。我算過卦,都說我有朝一日會發財。我感覺好運要來了,擋都擋不住。我也會占卜!”

張明遠道:“想不到,無極還懂這個。”費無極道:“我懂的還不止於此,實乃九牛一毛。”蕭勇搖搖頭,不明白這話何意。蕭勇道:“此番做買賣,我們算是出師不利。”

蕭燕咬咬牙,氣道:“都怪那個老頭,騙我和哥哥,還說筆墨紙硯,在東京四季暢銷。如今看來都是屁話,蠢話,臭話。”張明遠、費無極心裡樂個不住,只是不好喜形於色,也是不願蕭燕氣上加氣。

“別這樣,聽我說。做買賣,還是要從長計議,不可操之過急。做買賣好比打情罵俏,快不得,慢不得,急不得。如若沒有深思熟慮,恐怕捉襟見肘。”費無極見蕭燕氣呼呼的樣子頗為可愛,就假裝喝醉了,意欲安慰她一番,隨即就樂道:“我這便是酒壯英雄膽,酒後吐真言,蕭兄可明白。燕妹,以為如何?”張明遠笑道:“分明是酒壯慫人膽,酒後吐真言,你可別汙衊人家英雄。既是英雄,自然天不怕地不怕,何須用酒壯膽,豈不貽笑大方。”眾人都笑了。

蕭燕聽了費無極的話,害羞一笑,強自鎮定之際,兇巴巴道:“費無極你這人真有意思,如若你有英雄膽,那便令人佩服不已。如若只是嘴上功夫,紙上談兵,豈不貽笑大方。”費無極道:“如何又說什麼‘貽笑大方’,這可是我家師父的口頭禪。你們都說,真奇怪。”

張明遠道:“對,家師說過這事,當年和老毒物黃劍在終南山比武,家師的口頭禪居然惹惱了老毒物,搞的他心煩意亂甘拜下風,只好丟盔卸甲、逃之夭夭。”此言一出,眾人又是哈哈大笑,樂此不彼。

“你們以後有什麼打算?”張明遠問道。“走一步,看一步。”蕭勇隨口道。“想那麼多,有什麼用?”蕭燕嘆了口氣,悶悶不樂。費無極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我們在東京要許多日子,如若你們有什麼難處,就找我們好了。”蕭燕瞥了一眼費無極,埋怨道:“你們有什麼本事,和我們差不多,初來乍道,別自以為是。”

費無極一怔,擲地有聲,道:“我們的本事還不曾讓你們知道,可別瞧不起人。”張明遠心知肚明,就怕費無極說漏嘴,把皇上說出來,便笑道:“無極就是吹牛,我們在東京舉目無親,初來乍道。當然比不上蕭勇、蕭燕了。”費無極見張明遠遞眼色,便道:“對啊,人家是來賺錢的,我們是來花錢的。我們羞愧難耐。”

蕭燕道:“你們理當羞愧難耐,離開終南山,抵達東京。一分錢不會賺,就知道花別人的錢,不害臊。”蕭勇見蕭燕如此出言不遜,張明遠、費無極面露難色,便打圓場道:“我妹妹總開玩笑,兄弟們萬不可放在心上。”

費無極笑道:“又不是初次相遇。如若初見,或許真受不了燕妹的伶牙俐嘴。不過這許多次見面,怕是見怪不怪了。”張明遠道:“可不是,‘習以為常’四個字才是最為貼切。”

蕭燕也覺得方才有些唐突,出言不遜,便撓了撓後腦勺,樂道:“你們都是男子漢大丈夫,想必不會斤斤計較。我和你們說著玩,別小肚雞腸。”費無極道:“俺們都是男子漢大丈夫,俺們要大肚肥腸。”不由學著扁頭的口音和樣子,摸著肚皮,自我調侃起來,惹得路上行人皆忍俊不禁。幫著蕭勇和蕭燕賣了一會東西,幾人去附近茶肆吃了幾杯茶,談笑風生片刻,張明遠和費無極便回客棧去了。

當夜宋徽宗就設宴為張明遠、費無極餞別,宋徽宗告訴張明遠說,事關重大,此番終南山協助張叔夜乃是造化使然,可見機行事。如若成功,乃大功一件,定會重重有賞。朝廷會資助太平草廬在京兆府開設書院。張明遠、費無極對視一笑,喜出望外。宋徽宗又對張明遠和費無極耳語幾句,不知說些什麼。三人面面相覷,喜樂無比。

張明遠搖搖頭,費無極也搖搖頭,宋徽宗卻大手一揮,道:“等你們凱旋歸來,朕自有主張。”二人點了點頭,答應下來。“陛下,此乃老種將軍進獻的寶物,先天圖、無極圖、太極圖,請陛下笑納。”張明遠將种師道命人送來的寶物小心翼翼地呈給宋徽宗。

宋徽宗近前細看,讚不絕口:“果然是寶物,朕只是聽說而已,如今見了才確信,實為大開眼界。如若張繼先天師尚在,讓他妙解一番,便了然不惑了。眼下朕信不過林靈素,不想讓他解說。這可如何是好?”頓時看向張明遠、費無極,問道:“聽說你們與种師道早已攀親,稱之為乾爹。你們師父李長安又與种師道八拜為交。你們自然知道這先天圖、無極圖、太極圖了。何不解說一番,讓朕大開眼界。”

張明遠搖搖頭,笑道:“不瞞皇上,我們也是首次見到,以前倒是聽師父提起過。師父說他也沒見過。畢竟是種家軍世代相傳的寶物,視同身家性命,怎肯輕易示人。”費無極道:“陛下,明遠所言極是。我們的確沒見過,也不懂其中奧妙。只知道,乾爹從未談及過此事。我們雖說攀親帶故,也算熟人,可乾爹不說,我們也便不知道。”宋徽宗命人收好三圖,回過頭嘆道:“如此說來,蔡京、童貫便是戲弄於朕。他們可是說老種將軍心甘情願進獻寶物。聽你們一說,便大不相同。”

費無極道:“如若不是皇上那日提及,我們還被矇在鼓裡。我們也納悶,多年以前只是聽師父說。此番進京,從未聽乾爹說過。他或許不想讓我們為此煩惱,便這般隱瞞了。”張明遠聽到這“隱瞞”二字便偷偷瞟了一眼宋徽宗。宋徽宗也聽到了這兩個字,但無動於衷,不以為然。

張明遠尋思道:“何不乘此機會,點撥一番皇上。如若他明白了,那再好不過。”計下已定,便道:“陛下,明遠想講個故事,不知意下如何?”宋徽宗點了點頭,笑道:“明遠如何這般客氣,但說無妨。李邦彥愛講葷段子,朕早已聽膩了。你講些好故事,朕也洗洗耳朵。”費無極道:“李大人的葷段子,我也會講。不過講多了,可就乏味無聊。”

宋徽宗問道:“無極也會葷段子,朕看你還是別學李邦彥。朕又不是不知道,李邦彥本不學無術。可他為朕解悶,也算一個開心果。你們哪裡知道,做皇帝,一年四季皆要面對江山社稷。公務繁忙,瑣事太多。黃河發大水,朕都要操心。你們哪裡知道其中的滋味。尋常百姓家卻逍遙快活。遠離黃河的成都,無旱澇之災,便是神仙所在。如若不是做皇帝,朕很想去成都走一遭。聽說成都府很是個歸園田居的好去處。蘇東坡從川中來,如若不是川中山水養育,如何會妙筆生花,寫出錦繡文章。”

張明遠道:“我也很喜歡成都府,諸葛孔明、杜工部,他們都在那邊留下許多故事。”聽張明遠話語,宋徽宗若有所思,對成都府心馳神往開來,片刻,緩過神來,笑道:“明遠不是要講故事麼,為何不講?”張明遠道:“我有一個故事,如若言語不周,還望陛下見諒。”宋徽宗道:“何必吞吞吐吐,但說無妨,朕不會介意。如今我三人之外,並無旁人。”

張明遠道:“真宗皇帝大中祥符九年的夏天,全國許多地方出現嚴重蝗災,來勢兇猛,危害極大。官員們紛紛說,蝗蟲集體自殺了。有的說蝗蟲都害怕聖上的神威,紛紛自殺,遍地都是蝗蟲屍體。有的說,無數蝗蟲改變了口味,每日只喝水,不吃莊稼。有的說蝗蟲在天空飛行時,忽然遭遇到一股神奇的魔力,自已就死了,這是神仙在幫助我大宋消滅蝗蟲。更讓真宗皇帝喜出望外的是,蘇州官員的奏摺中說,蝗蟲們害怕皇上的龍威,它們又為了討好皇上,選擇到風景秀麗的太湖裡群體自殺,實乃祥瑞。”

宋徽宗嘆道:“這故事,朕也聽說過。荒唐可笑,皆是亂臣賊子矇蔽聖聽,其心可誅。”費無極道:“誰說不是,真宗皇帝也算一代雄主,他封禪泰山,可謂不世之功。如若不是亂臣賊子興風作浪,如何會被這等荒唐之事矇蔽聖聽。”話雖如此,心中卻另一番光景,尋思開來,真宗皇帝封禪泰山,實乃兒戲。連他這樣的皇帝都封禪泰山,恐怕後世的皇帝便不會再去泰山了。世人皆知,泰山可是被馬屁給燻臭了。

“不知皇上可知西北軍情如何?”張明遠眨了眨眼睛,神情肅穆之際,緩緩試探道。宋徽宗道:“蔡京和童貫說,大獲全勝,不過朕也懷疑有假。童貫總是催促軍餉,就是不見俘虜西夏大將,押解進京。朕便知道定有隱情。此番你們前往西夏,便可探知一二。回來也好如實稟報,朕當了然不惑。這些年來,蔡京賣官鬻爵,童貫剋扣軍餉,朕如何不知。但朝廷用人之際,不好隨意裁撤。蔡京年齡大了,朕每次對他說話頗為費力。該考慮讓他頤養天年了。安濟坊那邊蔡京理當去操辦才是。”

費無極問道:“陛下,何謂安濟坊?”宋徽宗介紹道:“年老體衰,便是孤寡老人。朝廷不能見死不救,朕聽從蔡京建議,在東京郊野修建幾所安濟坊,意在讓孤寡老人不至於無人照料,流離失所。蔡京在朱仙鎮便有幾所安濟坊,那些莊園也算派上了大用場。此乃以孝治天下,便可安撫民心。”

張明遠道:“陛下,聽說太學生今年也擴招了?”宋徽宗點了點頭,笑道:“太祖皇帝要與士大夫共天下,朕便謹遵遺訓,親力親為。擴招太學生,讓天下學子為朝廷所用。老人和青春俊傑都安置妥當,商人忙於做買賣,工匠忙於修建園林,農夫忙於耕地。犯上作亂便無從談起,豈不各得所宜,皆大歡喜。”

費無極納悶道:“陛下,那‘花石綱’又當如何?”宋徽宗道:“蔡京說,黎民百姓不會介意幾塊石頭,故而朕專門命人操辦,不曾打擾百姓。至於為何搞的滿城風雨,流言蜚語。想必也是蔡京他們的手下笨手笨腳不會辦事,難免有些狐假虎威,仗勢欺人之徒,便壞了朝廷名聲,亂了國家法度,擾了民間清淨。實乃百姓冤枉朕了,朕心中苦悶,無人得知,如之奈何?”

張明遠點了點頭,將信將疑。費無極道:“‘稻田務’和‘造作局’,還有‘應奉局’,又是怎麼回事?還望陛下說說看。”宋徽宗嘆道:“皆是利國利民之舉,以後你們便會知道。”不覺一臉不悅,張明遠、費無極這才感覺自已有些唐突。眼前之人雖說對他們很是客氣,但畢竟是皇帝。伴君如伴虎,便是此時此刻,張明遠和費無極的真情實感。不由不寒而慄,緩緩低下頭去,頓時默然不語。

宋徽宗見二人目瞪口呆之際低下頭去,便笑道:“你們方才好似審訊犯人一般,朕倍感不適。”張明遠、費無極嚇得臉色煞白,隨即跪拜於地。宋徽宗一怔,緩過神來,馬上一一扶起,安撫道:“不必如此,我三人眼下只論友情,不論尊卑貴賤。”費無極這才如釋重負,笑道:“我們恐怕此生無緣官場,逍遙自在慣了,受不得半點約束。”

張明遠道:“離開終南山,我們嚮往花花世界。看到朝堂唇槍舌劍,如今卻嚮往終南山了。”宋徽宗道:“朕與你們恰恰相反。當年沒想過做皇帝,就想著做個王爺,逍遙自在。沒曾料想,陰差陽錯就登基大寶。人人羨慕做皇帝,可他們哪裡知道,為了做皇帝擠得頭破血流,最終也是無濟於事。太上老君所言極是,還是要‘與世無爭’才好。世間之事,當聽天由命。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開,無意插柳柳成蔭。’越爭強好勝,越痛苦萬分。曹孟德所言極是,‘神龜方能長壽’。”張明遠道:“曹孟德說,‘神龜雖壽,猶有盡時。’”費無極道:“縮頭烏龜當然長壽,不過仙鶴脖子那麼長,也長壽。”此言一出,三人面面相覷,哈哈大笑。

“皇上,無極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費無極突然想起什麼,便問道。宋徽宗笑道:“但說無妨,我三人自即日起便是故交,你們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世人面前,朕與你們乃是君民,私下便是弟兄。”張明遠、費無極聽了這話,立馬跪拜於地。

宋徽宗一一扶起,笑道:“不必如此,看看,朕做皇帝實乃身不由已,交朋友也不得自由,真是愁煞我也。”隨即嘆了口氣。張明遠安慰道:“陛下畢竟乃天子,我等一介草民,與陛下一見如故,也算緣分,不敢奢求。”宋徽宗拉著張明遠的手,笑道:“休要多言,你我皆兄弟,眼下並無外人,不必拘禮。如若不然,我便惱了。”

費無極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更是誠惶誠恐了。”宋徽宗問道:“無極,你方才要說什麼?”張明遠笑道:“他想問,為何收復幽雲十六州這等軍國大事,當著我們的面高談闊論。”費無極點了點頭,宋徽宗笑道:“這又算得了什麼軍國大事?列祖列宗皆昭告天下了,那遼國和西夏,高麗與大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何謂軍國大事,你們恐怕還不明白,回去向你們師父請教好了。”張明遠和費無極面面相覷,笑而不語。

次日,宋徽宗果然率領群臣在東京城外的玉津園為張叔夜、張明遠、費無極三人送別。張叔夜受寵若驚,才覺宋徽宗這般舉動實乃不可思議。畢竟宋徽宗的寵臣裡,絕無張叔夜。醒悟過來的張叔夜才明白過來,宋徽宗與張明遠、費無極早已情同手足。又得知張明遠與宋徽宗同年同月同日生,便了然不惑,難怪宋徽宗對張明遠格外禮遇。宋徽宗拉著張明遠的手,千叮萬囑,讓他有空到東京相見。張明遠才感覺,宋徽宗是個性情中人,廣交朋友,名不虛傳。

“陛下,多加保重。”張明遠拱手之際,低頭拜道。“陛下,後會有期。”費無極也直挺挺拱手道。宋徽宗目不轉睛之際,死死盯著張明遠的眼睛,叮囑道:“你們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等大功告成,朕派童貫到京兆府接你們進京封賞。”

張明遠擺了擺手道:“陛下如此抬愛已是微幅不淺,不敢奢求封賞,更不敢奢求童大人去接我們。陛下就祝我們一路順風,馬到成功好了。”費無極道:“我們早有此意,前往西夏。此番前去走一遭,也算觀賞一番西域風情了。”宋徽宗一怔,納悶道:“你們為何想去西夏?聽說那邊實乃不毛之地,荒無人煙。”張明遠道:“漢唐時,張騫出使西域,唐玄奘西天取經,這些故事,我們耳熟能詳。很想去走一走,看一看。聽說西方崑崙山,多神仙故事。還有莫高窟,玉門關。”

費無極也附和道:“常言道:‘知已知彼,百戰不殆。’此番我們深入西夏,也替陛下分憂。說不定會探知不少軍情也未可知。”宋徽宗心想,費無極居然將自已的心裡話說了出來,真是不可思議,雖說朕不便明說,但交代給張叔夜的早已清楚明白,故而不必對張明遠和費無極再多囉嗦,想到此處,喜樂無比之際,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你們替朕分憂,果然念茲在茲。朕願你們凱旋歸來,朕在宣德門為你們接風洗塵。”

張明遠道:“陛下可有什麼心願?”費無極道:“你就直言不諱,何必拐彎抹角。陛下,明遠是說,要我們去西夏帶什麼禮物回來麼?雖說皇上什麼也不缺,什麼都擁有,什麼都見過。”宋徽宗示意費無極不必說了,就搶先道:“可你們的禮物,朕缺。你們是朕的故交了。此番去西夏,多加保重。太子喜歡夏國劍,你們就問乾順要這個禮物好了。朕便賜給太子,也算你們給太子的禮物。”張明遠道:“明遠記下了。”

費無極道:“夏國劍有那麼好,以至於太子小小年紀也喜歡。”宋徽宗道:“那小子體弱多病,不過喜歡寶劍。他小時候時常看舞劍,便喜歡起寶劍了。夏國劍又名噪一時,世人皆知。”張明遠道:“我們去西夏看看,夏國劍有何與眾不同。”費無極道:“這蘇學士還請晁補之作詩讚美,可見夏國劍名噪一時。”

宋徽宗道:“契丹鞍、夏國劍、高麗秘色,便是當今天下三大寶物。”張明遠道:“高麗秘色縱然不錯,可與我大宋相提並論就甘拜下風了。”費無極道:“契丹鞍,居然天下聞名。”宋徽宗道:“朕自小養尊處優,沒吃過苦。得知你們孤苦伶仃,又與世隔絕。心中頗為不安,本不想讓你們去西夏。畢竟西夏党項人野蠻粗魯,爭強好勝,乃是匹夫之勇。和他們講道理,便是對牛彈琴。可遼國勢大,迫不得已要與西夏議和。這開疆擴土雖說是不世之功,可窮兵黷武萬萬不可。黎民百姓盼望太平,朕如何不明白。還望你們此番前往西夏,協助張叔夜,不辱使命才好。”

“陛下,我們記下了。”張明遠、費無極面面相覷,背過身去,神情肅穆。宋徽宗對費無極耳語幾句,費無極才得知,那宮門口黑靴子乃是皇城司的人。這皇城司,是什麼所在,便是皇上的千里眼和順風耳。如今也是皇宮的禁衛軍。

“你們被皇上說哭了,丟人不丟人?”種溪把費無極、張明遠拉到一旁,道:“情到深處自然情不自禁,有什麼丟人現眼的。”費無極道。張明遠叮囑道:“溪弟,一個人在東京要照顧好自已。”種溪道:“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費無極道:“那你以後別說孩子話。”

張明遠道:“男兒都是孩子氣,只要父母健在,多大都是小孩子。”種溪嘆了口氣道:“爹爹和哥哥回去了,好歹還有你們。此番你們也走了,我可怎麼辦?”費無極道:“你來東京趕考,這不是你夢寐以求之事麼?還有什麼不開心的?”張明遠道:“放心好了,我們凱旋歸來,便到東京看你。”種溪強自鎮定之際,笑道:“看我什麼,我有什麼好看的,我又不是小姑娘。你們去西夏,說不定會遇到党項人,党項人裡面一定有党項小姑娘。我可聽說那些西夏痳魁很厲害,個個殺人不眨眼,你們別招惹,如若不然,便要傷筋動骨了。”

費無極問道:“痳魁是什麼?”種溪樂道:“痳魁都不知道,真笨,便是女兵了。你們連這個都不知道,真丟人。還想來東京看我,讓我笑話你們不成?”費無極點了點頭,瞭然不惑。

張明遠道:“好吧,那我們不來東京看你了,在京兆府等你榮歸故里,光宗耀祖。”費無極道:“到時候你是名揚天下的大書畫家,別瞧不起我們就好。”種溪道:“那要看我有何作品橫空出世才行。”費無極一本正經道:“你是第二個‘王希孟’了,人出名了,沒什麼大作,又有何妨?”

種溪瞪了一眼費無極,一臉不悅道:“無極哥哥這是在嘲笑我不成?我可不比那些凡夫俗子,只會沽名釣譽,自欺欺人,我想靠真本事,不願曇花一現,成為笑柄。”費無極道:“但願如此,我想你定會與眾不同,不會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曇花一現,成為笑柄。”

張明遠道:“名利雙收,便是大大的誘惑,還要保重才好。”種溪點了點頭道:“要不我給皇上說說看,雖說畫科推遲到了下個月,還早呢,不著急。我本可留在東京專心準備。但我很想去西夏走一遭,帶著從西夏的畫作回到東京,想必就名揚天下了。我想給李乾順作畫,讓中原書畫界知道我的本事。免得有人流言蜚語說我‘大樹底下好乘涼。’”說話間,手舞足蹈,表演開來,眾人見狀,笑出淚來。

眾人忍俊不禁之際,種溪果然靠近宋徽宗,訴說方才想法。宋徽宗點了點頭,答應下來。由此,種溪便也要同張明遠、費無極一道出使西夏了。張明遠、費無極喜出望外,種溪樂此不彼。

宋徽宗拉著張叔夜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語重心長道:“張愛卿,朕素知我大宋使節出使夷狄歷來都擔驚受怕,算是出生入死,有去無回。番邦小國竟敢藐視我大宋天朝上國天威,真真令人匪夷所思,難以置信。此番前去要見機行事,多加小心,且不可莽撞行事,自取禍端。這忍辱負重在所難免,須知心字頭上一把刀,能忍則忍。千萬不可意氣用事,畢竟異域他鄉又是魯莽粗鄙之地,不同於我大宋這般知書達理。萬不可激怒党項人,李元昊的後代必定也是野蠻狂妄之徒。千萬多加小心,千萬以大局為重。”不覺神情肅穆,嘆了口氣。

“陛下,微臣定當盡心竭力,自當不辱使命,凱旋歸來。憑我三寸不爛之舌定要說服乾順與我大宋化干戈為玉帛,化短兵相接為握手言和。微臣出使過遼國,此番前往西夏,便遊刃有餘。遼國微臣都不懼,何況小小西夏。聖上放心便是。微臣定當維護我大宋朝廷的威儀,讓西夏心服口服。”張叔夜擲地有聲拱手再拜。

蔡京捋了捋鬍鬚,眯眼一笑,叮囑道:“張侍郎,且放寬心,本太師已吩咐童樞密,讓他調派西軍,為你壯膽。樞密院調兵遣將,西夏必定不敢造次。懷德軍種師道、鄜延軍種師中、秦鳳軍姚古、涇源軍姚平仲、熙和軍折可求、河東軍折彥質,他們都枕戈待旦。橫山在我掌握,西夏便不敢輕舉妄動。此番張侍郎出使西夏,與他日不同,大可昂首挺胸,不可低聲下氣,失了我大宋朝廷威儀。不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已威風。小小西夏,不足為懼,李乾順那撮爾小國,不值得我大宋大動干戈。如今西夏一敗塗地,已是秋後螞蚱。再過幾年,滅了西夏,便可永絕後患。從此以後,我大宋西北再無戰事。除去西夏一大禍患以後,童樞密再督戰蕩平回鶻和黑汗,以及吐蕃諸部,漢唐雄風便重現。我大宋將無往而不勝,世世代代,千秋萬歲。”

宋徽宗聽了這話,不覺眼前一亮,點了點頭,喜上眉梢。蔡攸瞪了一眼蔡京,蔡京見狀不予理睬。童貫道:“太師言之有理,攻佔橫山以後,西夏如驚弓之鳥,不足為懼。假以時日,再次征討便可一舉蕩平。可遼國實乃心腹大患。故而穩住西夏,實乃當務之急。張侍郎此去,干係重大。”

張叔夜道:“太師放心,童樞密放心,本官定會竭盡全力,不辱使命。”蔡京、童貫點了點頭,心滿意足。“此去西夏之地天高雲淡,大漠之處風光無限。張侍郎算是可以大飽眼福了。可惜,我要守衛東京城,不然也想去興慶府走一遭,看一看。”

李邦彥笑道。“張侍郎多加保重,本太尉在東京等你凱旋歸來。”楊戩語重心長的對張叔夜說道,又輕輕咳嗽一聲,抽出懷中帕子,擦了擦自已的嘴唇。“陛下洪福齊天,有陛下龍威護佑,張侍郎大可放心。”王黼道。朱勔道:“党項人乃蠻夷,不足為懼。如今沒有李元昊,不必擔驚受怕。張侍郎去過遼國,連遼國都不怕,還在乎區區西夏,豈不可笑?”

蔡攸對張叔夜叮囑道:“張侍郎一路辛苦,到了西夏,不可有失大宋威儀,定要讓党項人知道我大宋的威名才是。這西夏雖不足為懼,但遼國實為禍患。收復幽雲十六州才是不世之功。”張叔夜點了點頭,笑而不語。蔡京見狀瞪了一眼二人,背過身去,輕輕咳嗽一聲。

宋徽宗微微一笑,看向張叔夜,叮囑道:“愛卿此番前去,要仔細再三,如若可畫出西夏地理圖本,那便再好不過。攻伐西夏之際,便可派上用場。愛卿曾出使遼國,所繪圖本,朕如今還時常翻閱,頗有體味。這遼國山川、城郭、服器、儀範,朕如親眼所見。此番愛卿又出使西夏,理當如出使遼國一般,不辱使命才是。聽說乾順酷愛我中原儒學,愛卿對儒學也是瞭如指掌,頗有見地,可大顯身手,讓党項人知道我大宋使節的厲害。西夏尊崇佛教,朕也聽說過。愛卿此番前去,論及宗教不可與之針鋒相對,論長道短,免得傷了和氣。張明遠、費無極、種浩和種溪此番一同前往,種溪說想建功立業,朕讓他畫得李乾順畫像歸來,愛卿可暗中相助,見機行事。到終南山拜訪,見了李長安要畢恭畢敬,他雖說非道家天師,可他師弟張繼先可是朕所喜愛之人。再說李長安兼學儒佛道,文武雙全,實乃智謀賢士。可惜他不出仕,如若他肯下山。朕當效仿大儒种放故事,讓李長安陪伴左右。想必他會對朕多有教誨,讓朕的江山社稷更為穩固。”不覺嘆了口氣。

張叔夜點點頭,拱手一笑。宋徽宗又對張叔夜低聲細語道:“據探報,遼國很有可能派牛溫舒前去西夏,你若見了他,不可像上次在東京那般劍拔弩張,畢竟天祚帝的面子還是要給的。”說話間伸手握著張叔夜的手背,輕輕拍了拍。

張明遠見了,神情肅穆,心想,皇上此番如此,不知是逢場作戲,還是觸景生情,畢竟在京兆府早聽說過,皇上的寵臣裡,絕無張叔夜的名字,那蔡京和童貫是領頭羊,其次是王黼、朱勔、李邦彥,高俅也倍受寵幸。蔡攸也算皇上跟前的紅人。李邦彥更是陪著皇上四處閒逛,可謂倍受寵愛,無出其右。費無極見宋徽宗對張叔夜如此,差點笑出聲來。畢竟皇上如此舉動,世所罕見。

“微臣謹記在心,這便告辭,陛下保重,諸位大人保重。”說著張叔夜背過臉去,眼裡帶淚地辭別宋徽宗等人離開了東京城,馬不停蹄的趕往京兆府長安城去了。張明遠、費無極、種溪一同起身,緊隨其後。宋徽宗舉目遠望,不覺神情肅穆,默然不語。汴河垂柳盪漾,鶯歌燕舞,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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